山中一夜风交雨

一个疯子,随着脑洞开文,总体阴暗向。目前居住在undertale AU及其相关的坑底
请日我的lofter!我不怕日!我寂寞!我三次元失败二次元透明没啥别的就指望你们的一点关注活着!
可以称呼山雨。这个昵称从原名山中一夜雨到现在都在用XD

伪都市paro番外《幽灵之心》(中)

  Error最终决定,按照Ink所说的Cross家庭住址,去实地考察Ink生前的情况。


  可是Cross住在七楼,Error怎么也想不到用什么由头跟他接触。

  作为一个深度社交恐惧症,投简历找工作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噩梦已经透支了Error这辈子的勇气。

  于是苦思冥想半天,Error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他先在家里用两个月时间编织了几百个布制玩偶,数量刚好是一到七楼每个住户的数量两倍,然后把它们成对地挨个放在居民门前。

  玩偶各式各样,有龙猫,有泰迪熊,有小狗。但为避免律师函,没有米老鼠唐老鸭之类的东西。

  不用敲开门,只管放礼物,还不至于让Error紧张得心肺过载。

  直至Cross门前,Error终于下定决心敲敲门,清清嗓子,预备讲起他想好的那套说辞。

  “谁?”屋里传出的声线带着深沉的疲惫。

  Cross穿着一身厚重的皮草系毛领外套,厚重的黑眼圈和不修边幅的乱毛看起来都非一日之寒。他看起来憔悴得跟死去的Ink没两样,说话语调仿佛随时会断气。

  门缝里可以看到温暖柔软甚至豪华的内饰。说实在的,Cross不像住在这种高级房间里的人,也比Error还不像个有正经工作的人。

  Error咳了两声,Cross不人不鬼的样子带给了他更大的压力。

  他先是自称新入住的邻居,“我想根据……根据大家的婚姻情况给每家都送点小礼物……”,图穷匕见,“所以例行询问一下您……有没有结婚?”

  ——其实前七层楼Error一个人也没问。

  Cross站在打开的门前,室内昏暗的光线拖出了他的影子,覆盖着Error的大半高度。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后,他开口说话了:

  “我丧偶。”


  废话,Ink死得来连闹鬼传闻都有了。


  兴许是这个话题触动了Cross的伤心之处,没有熟人敢于在Ink的事情上开导他,但对Error这个陌生人,Cross反而不介意把倾述的欲望消耗一空。

  他把Error请进了屋内,给他倒了一杯软饮料——非常好,居然是热的巧克力鲜奶,不是真空包装而是冷鲜快递那种。

  房间的落地窗是钢化的隔音玻璃,四处都铺着吸音海绵;桌子和柜子都是圆角的,包在柔软的垫衬里;厨房门是一扇标准保险门,带着金属锁,而且看样子平时就锁着。

  墙上用华丽的银画框和玻璃装裱着一副艺术作品。仔细看可以发现,这是珠粒直径1㎜以下的精细宝石贴画,载体为成叠的12张食用金箔纸,有圆球祖母绿、三角形立体海蓝宝石、蛋面焰橘色红锆石、四面体紫水晶。材质瑰美非凡,但所拼凑的画面却是一篮子腐烂的水果,霉变长毛,层次分明。

  挂画下是一张书台,桌面扔着粘胶和滴管,还有一些没用完的珠子和亮闪闪的饰片。

  根据灰尘,应该已经几个月没人动过。

  Error没在网络上见过这个作品。Ink有很多油画、雕塑甚至创意装饰,载体和风格跨度都非常大,这应该是Ink随手制作的,没在外界出现过。

  昂贵的碎宝石有淡蓝、淡青、松绿各种色泽,然而连贯起来并非什么美好的画面,组成了一张缤纷的水果霉烂景象。

  仿佛在隐喻恶意、颓丧、糜烂,和绝望。


  喝着平时舍不得买的高档饮料,Error正在苦思冥想如何打开Cross的话匣子,Cross自己就开始述说了。

  “我很爱他,我真的很爱他,我愿意照料他一辈子。”

  “啊、啊?”Error没反应过来。

  “Ink,我是说他。”Cross揪心地揉着沙发上名贵的手工羊毛毯,几团不堪重负的羊绒被搓了下来:“他是我最珍贵,也最危险的宝物。”

  Error不自觉地点点头。珍贵没看出来,但危险是真的。

  Cross就像受到了鼓舞似的,继续说了下去:

  “那是一个违法的实验项目,我的大学教授父亲是它的发起人,他最终死在了最后一次未成功的实验。Ink是重要的参与者,也参与了……人体实验。在父亲死后,他仍不愿意放弃。

  “我不想看到他伤害其他人……或他自己。我也不能承受,像失去我父亲一样失去他。”

  看来Ink生前不止在道德上是危险品,在法律上也是。

  “但我还是失去他了。”

  这场对话没头没尾,不过很有深度。

  如果不是Cross快被独居生活逼疯,这些话题显然不可能随便对着陌生人说。可话又说回来,反正当事人都死了,就算有法律纠纷也早已尘埃落定,确实没什么保密的必要。

  Cross沉默了一会儿。

  “他不是好人,但他是一个很棒的人。你愿意把为他准备的那份玩偶送给我吗?我希望您愿意记住他,因为他害怕被遗忘。”

  Error都快忘了送玩偶的事情,嗯嗯两声后才拽出身后的针织袋,在里面摸出了一对玩偶。第一只玩偶是一头奶牛公仔,与它手牵手被缝制在一起的则为……搂着肠子的丧尸泰迪熊。

  Error并不是专业的手艺人,缝制玩偶只是出于兴趣爱好,而个人爱好不一定和谐普世。

  这尴尬极了,但是覆水难收。盯着那两个玩偶,不知是奶牛还是丧尸,确实让Cross感到不顺眼,眼角抽搐了几下,但他突然又笑了:

  “Ink会很喜欢这个,他喜欢这种绝妙的反讽。”

  礼尚往来,他起身领着Error参观了一下里屋,也就是以前Ink住的地方。

  

  之前Error就觉得这个家的氛围不对,随着观察的深入,那股不对劲越来越明显了。

  谁家会像这样小心翼翼地装修?

  厨房上锁,桌椅包角,恨不得连墙壁都用地毯裹住,走到哪儿都是软绵绵的。房间也隔音得像实验室,之前Error站在门口还能听到电梯起起落落的电铃声,那些噪点随着进门变得轻柔朦胧,门还没关上,声音就几乎消失;关拢,人间就跟消失了一样,再也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噪音。

  想必在外界,也听不到这个房子里面发出的任何动静。

  联想到这点,Error突然脊背一寒。Ink为什么说自己是怀着轻松的心情远远离开家?他在这里遭遇了什么?除了Ink自己和Cross,没人听得见。

  这点在Ink的卧室更为明显。卧室除了床什么也没有,或者说整个卧室就是一张床,挤满四壁,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

  防尘罩已经笼在床上,像裹尸布盖在死者身上,一直延伸到墙上放水杯和衣物的壁架。

  壁架也是厚实的软质沙发垫。

  一墙的嵌入式样本柜,上百个密封的细口瓶为反折射材质,容纳Ink生前塑型的动植物,保留原样并永不褪色。

  那些诡异标本包括芒果形状的雪白球茎、殷红如血的虞美人果实、阴干的浅咖啡色成熟烟叶、似是莓果圆珠颗粒的深绿小籽子、纤细的玫瑰金蒲公英绒羽、蓝里透紫的矢车菊花朵......脱水后填充无色透明的树脂。

  同款玻璃瓶里的还有琢空的知更鸟蛋、雕刻的畸形鱼鳞、一指长的羊角小船。

  这个墙柜的底部与床的水平高度一致,顶端直抵天花板,所有东西都保存在一层清澈的厚玻璃内。Error在远处可以看到窗门边缘同样镶有古铜色合金锁。

  简直就像……防止住在这里的人自残。

  碍于外人的身份,Error不好意思踩上这张Ink睡过的床。Cross没有这重顾忌,他直接脱了鞋,赤脚踩在尘罩上,用钥匙打开了墙柜展览架的锁,取出那堆瓶瓶罐罐。

  柜内最边上的夹层里有一条备用的塑封袋,Cross把它取下,其他的标本瓶有一个算一个,毫不吝惜倒入袋子里。

  瓶子都是特殊处理过的,比钢化玻璃还结实。装进去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叮响。

  “见笑了,家里没什么东西,这些就作为回礼了。”

  啥?

  Error忍不住掏了掏头骨的耳洞。

  要是Cross收下了他这几个月制作的所有玩偶,Error还真能心安理得地收下全部这些标本。但问题是Cross只拿了两个玩偶,即使是Error,无功受禄也会害羞的。

  “真的没什么,你拿去吧……反正,Ink再也不会回来了。”

  啊,对,这些东西是Ink的遗产。

  整天对着死人的东西,不管Cross多么爱以前的Ink,客厅的挂画、书桌的笔墨也已经够多了,尘封已久的卧室真的不算重要。


  带着那一大袋回礼离开的时候,Error透过阖上的门缝偷偷看了一眼,发现Cross所坐的位置是一把他来拜访之前就已经拉开的椅子,看起来Cross很可能在开门前就已经在那里待了很久。

  现在Error离开了,他又回到原位坐下,呆呆地对着某处墙壁出神。

  虽然在门缝看不到Cross视线正对的那堵墙壁,但Error凭记忆可以还原出大概的位置。Cross注视着的东西应该是……

  那张Ink画的水果腐烂图。

  

  

    

  巧合的是,Error家里也专门开辟了一面墙的嵌入式展柜,如同战利品室。只不过这一墙柜子当然用于存放Error的虫子标本。

  尖顶蜗牛的黑色螺型壳、箭毒蛙的彩色皮肤,还有钉住的蓝闪蝶、玻璃似的蜻蜓羽翼、漂亮的几丁质犄角、奇形怪状的昆虫残肢,等等等等,都是Error以前的宠物。

  这导致Ink看那几只翠绿色马陆虫的眼神一直很同情:你喜欢瓶子吗?你快被装进去啰。

  彻底养成后,等待马陆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现在,Ink用观看新大陆的表情盯着Error手里的瓶子。

  “你……这……怎么会?”最终Ink失声尖叫起来。

  这都是他的东西啊!

  Error没好气地把赠送的标本一瓶一瓶列好,放在玻璃柜里。东西不少,放在同一层铺得太开,还不如占据相邻的四层,刚好每层都能放满三分之一。

  “你生前室友送我的。既然你现在住在这,也算间接物归原主了。这些东西占格子当然要收租,就这么决定了,它们的产权就归我了。”

  “你这是抢……算了,反正我也是非法入室。”

  Ink苦闷而识趣地飘了下来。这个结果其实最好,他是地缚灵,不能离开大楼,也无法靠近Cross的房间并保持清醒,产权更是无稽之谈,户口都注销了的死人没资格讨论这个。反正只要不扔到楼外或还给Cross,又没有保险措施能阻止幽灵Ink接近他的“财产”。

  

  第二天,准备出门找工作的Error在玻璃展柜前停顿了三秒,嘴里的牙刷都忘了叼住。

  柜子被收拾得整整齐齐,清洁得焕然一新,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唯一不对劲的地方就是Ink把他的动植物标本全部挪到了最好的中心展位,并且摆放得错落有致,颜色搭配巧妙,依稀跟在Cross家看到的布局相似。

  Error原本的收集品也被重新摆放了位置。

  ……死了的画家也是画家来着,色感真好。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还能凭直觉找回最赏心悦目的摆设配色,顺道还把多的东西也收拾了。

    

  “你在干嘛?”

  “我想看看我能不能了结我生前死后最大的遗憾,也就是搞创作。”

  Error干脆扔了漱口杯,把牙刷也扔到茶几上,先看了看柜子内部,重新摆过后确实更好看;然后他端详着Ink得意的脸,视线逐渐下移,发现地上还有些东西。

  麦粒、燕麦片、豆子、蔓越莓干、奇异籽和黑米拼成的“油画”,红色的廊柱缠绕米白色的屋顶,旁边是一望无际的青豆农田。

  首先,这些东西Error家一样都没有。

  “嗯,你冒着我被警察当成入室盗窃犯的风险,结果如何呢?”

  “我只是挨家挨户在米桶和燕麦袋里偷一点……不怎么样。我拿不动比一支笔更重的东西,不然这会儿应该是一张真正的油画,蹭点颜料不难,难在纸笔。”

  “……我不关心你是怎么搬运东西的,但以后少干。一次两次大家发现不了异常,多了可不行,知道吗?”

  Ink点点头,他当然明白。正当他打算称赞Error有远见的时候,就见到Error转悠进了厨房,拿出了平时舀面粉用的铲子……

  来自几十个品牌十多种食物的杂粮煮成一锅,真香。

  

  一碗免费早餐粥下去,Error连上午面试失败的戾气都不在乎了,下午直接笑容满面地去餐厅打小时工,弄得面试官反而一愣,搞不明白Error到底有什么事,工作没找到还能那么开心。毕竟肯定没人觉得,做快餐连锁店的服务生是一条好出路。

  因为Error勤劳肯干,洗的盘子够多,他这个下午的工资比预计的多了二十美元,于是他顺手在街道外的面包房买了个小蛋糕。

  小蛋糕不大,仅有巴掌宽,奶油整齐漂亮,把Ink都馋出来了。

  地缚灵不能离家,他也不是时时刻刻能吃想要的东西。

  Error一看Ink出来就知道他打得是什么算盘,但没有刻意地把蛋糕举远以示嫌弃。这家伙有太多秘密了,他的死肯定和Cross有关,导致Ink死后不得安息的心结执念说不定Cross同样知道,而那也是Cross内疚的根源。

  “你不喜欢Cross?他对你造成了很多痛苦吗?”根据那里的装修,如果Ink生前在那儿发生过什么,死都传不出去。

  “谈不上不喜欢……痛苦也许是真的,但我记得不是很清了。”Ink漂浮在空中,缓缓落地,仿佛初中化学氮气和氧气的混合实验:

  “……不管Cross做了什么,我都可以肯定,他现在远比我痛苦。而且那个房间里一定有什么我不愿意回忆起来的东西,你也不要提醒我,话题一往这上面靠拢我就感觉心惊肉跳。我明明都死了,不安感还这么强的,估计不是好事!”

  Error估计Cross不是凶手也是知情者。再考虑到Ink是自杀,Cross应该没有亲手杀他。

  那么,一个舒适奢华但却传不出呼救声的房间真的充满想象空间……等等,停下。Error用莫大的毅力把他的思维从硬盘里几个G的av开头文件上移开。

  “你根本就并非'什么也不能做',”Error看了一眼墙柜,决定放纵Ink把它作为私人空间的行为,“就不能杀死那个Cross吗?你不会像《死神来了》或'点线魔眼'那样,不管是在楼梯扶手上还是在厨房,看到能让人一碰就死的死点?”

  Ink懒洋洋趴在他面前的地板上。身体穿过地板有点下沉,往上飘了飘才保持全身露出。

  “先给我蛋糕。”

  Error无奈把面前的蛋糕推了推,反正被鬼吃过的食物完全看不出被吃的痕迹。

  Ink满足地咬了一口蛋糕,一块带着奶酪拉丝的奶油虚影被他叨入嘴中,但蛋糕外表完好无损。他可以在相同的位置无限咬下同一块奶油,可他永远不能靠自己啃到蛋糕芯。

  “……不能。我最多半夜趁人不注意拿东西什么的。在你的面前,我甚至没法自己把这块蛋糕推到我的嘴里……必须在彻底无人观察的情况下,我才有那么一点微乎其微的力量用来干涉现实。所以,做鬼没你想的那么为所欲为。

  “唯一幸福的事是吃东西能吃到味儿,一块蛋糕放烂前可以重复吃六七天。”

  “……”Error无情地抢回蛋糕,一口咬掉小半个。

  “嘿!”Ink满嘴比蛋糕总体积还多的虚幻奶油,意犹未尽,他渴望地看了一眼Error手里淡黄色的蓬松内芯:

  “我有个不情之请……”

  “既然不情那就别说。”

  “……你可不可以把你咬过的部分给我一口?”Ink坚持着说完了他的请求:“全是奶油,太腻,来口蛋糕。”

  Error抓起旁边的塑料蛋糕刀,Ink下意识一缩脖子,然后就看到对方利落地切下一小片无奶油的蛋糕,放到另一张一次性塑料盘子上。

  “变质了我就扔掉它。”


  由于上次味道不错,Error正要出去买蛋糕,在楼道里忽然见到了几位邻居大妈。

  在这楼里出现的肯定是邻居,不用说。但在Error一个也不认识的情况下,他们居然主动向他问好了。

  “嗨,小伙子,这么早就出门,积极肯干啊。”

  “你上次送的那个小玩具,我孙子很喜欢,代他谢谢你啦。”

  “对啦,什么时候咱14楼也送到?家里小孩吵着要,我老头当即就是一顿骂,人家做娃娃不要时间的啊?实在不好意思。”

  Error大惊。他给那些住户放玩偶纯粹凭着感觉,而Cross也没有提过自己被他问询,所以整栋楼都以为楼底来了一户热心而害羞的好青年,并自然而然以为他要给全楼送礼物。

  他原本设想送到七楼,假装布偶用完,接下来的就顺理成章不送了。但七楼以下的广泛好评,被楼上听见了!

  十分钟后,他木然提着蛋糕回来,果不其然很多眼神亮闪闪的小孩子已经跑下来,专门就为了问大哥哥一声能不能也给他们一对布偶。Error一时心软,送出去了好几个他精心缝制的典藏玩偶。很快他就发现,他不能再这样挥霍他的宝物了,于是,Error心一横眼一闭——他加快速度,用两个月的时间又给楼上每户都缝了一对小人偶。

  社交恐惧症很不擅长拒绝别人……

  这栋公寓总共有31层楼,他之前不过是把7楼以下送完了而已。唯一幸运的就是,上面24层的入住率显然低得多,不然他就算已经用上双倍速度赶制,等做完说不定已经是一年以后了……


  在Ink嘲笑的目光中,Error不打工也不找工作,买了布料针线小纽扣就一心一意缝玩偶。他也不至于喝西北风,因为一些邻居很喜欢特定类型的娃娃,愿意为此掏钱买。

  于是Error就这样从一个电脑编程师变成了三个月的玩具店老板。

  赚钱不算多,还累。

  但至少社恐症状好多了,人缘积累起来了,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Error自我安慰道。事情总算是在改善。

  在这之前Error想都没想过,他会被大家认同为好人。他从小就打架、顶嘴、拆课桌、不合群,从没享受过这种被小孩子围着讨好的暖融融感觉。

  

  只是这段人生经历再有趣,天下也没有不散的宴席。随着工作完成,Error准备关掉这个临时的玩具店。

  他提前三天手写了公布这个消息的牌子,挂在门上,准备接收最后一波生意的时候,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跑了过来。

  小女孩之前一直羡慕地看着其他玩伴挑人偶,来Error这里逛过不止一次,现在才终于下定决心自己买一个。

  “大哥哥,你客厅后面那个发呆的小哥哥也好好看哦,我可以要一个他的样子的玩偶吗?”

  常年独居的Error愣了一下,回头看了过去。

  是Ink。他像一道影子般在那里发呆,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当他注意到那个小孩子是在指他的时候,笑意一下子变成了茫然。

  东方有说法,五岁以下的儿童天灵盖尚未合拢,有天眼,看得见不干净的东西。

  “好……好吧。”

*

  恢复了打工、混饭、求职的节奏后,Error的时间表一下子多出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空白。

  其实任何人,打零工也可以在城市里活下去,但Error至少是个大学生,学的专业也是电脑编程而不是擦桌洗碗,零工还没有生活保险和退休金,他怎么着也得找个正经工作。

  这次郊外面试乘兴而来,败兴而归,Error骂骂咧咧拎着公文包离开乡下的小卖部。这地方那么偏还好意思招人,火车噪声隆隆不绝。

  ……火车?

  Error愣愣地看着面前用石子垒得高高的铁轨,两侧都是防震的坡面。一道新修没多久的电子立牌安在绿化带的空缺处,显示火车还有多久到来,请行人注意安全。两边都有升降竿,看起来火车到来时就会降下阻止通过。

  算算位置……这里应该就是Ink死的地点。Error伸长脖子望了望,果然铁轨的一边是火车站,另外一边则是被烧过的焦黑荒草。

  那个清洁人员意外身亡后,打结的乱草堆就焚化处理了。

  看了看电子立牌上的时间,距离火车到来还有一两小时,Error出于好奇走了上去,踩在黄色白色的鹅卵石顶端。铁轨被清洁得毫无痕迹,但在野草焦痕前面几十米,Error还是在铁道的枕木中间发现了一截短短的白骨。

  白骨呈现弧形,断面胶结少量干涸的血,混合在黄白色调的铺地鹅卵石中间很不显眼。

  Error伸手下去,从两根枕木之中取出卡在石头间隙的断骨。取出来看不像猫狗鸡鸭的骨头,更像人类鼻梁上方、眼眶中间的那块头骨。

  火车头的防钻杆可不是给行人用的,更何况当初Ink还是躺在铁轨上的,估计第一时间就被卷入轮下骨肉成泥,根本不可能有完整的尸体。Error又在四周搜索了十几分钟,甚至还在铁轨外面的鹅卵石坡上找到了半颗牙齿,带着两个指节那么长的牙根;草丛里一根松脆的狭长黄色骨头,风化破碎,似乎是血迹渗入骨骼,导致腐蚀格外剧烈……

  突然间,那个死鬼清洁工也不是很冤枉了。收拾尸体收拾成这鬼样,到底得多不上心啊。

  还有,轧烂脸、压碎头骨、胫骨都挤出小腿(Error认出那根长的骨头是腿骨),卧轨这个死法到底哪里痛快了!在这里回顾痕迹都那么让人不寒而栗。

  成年人类的牙根深深长在头骨内部,Ink作为怪物是解剖学结构很写实的那类。牙齿连带牙根飞溅在铁轨外,而头骨碎片留在枕木下……

  还好人只需要死一次。

  

  

  

  

  人只能死一次。但是对于鬼,一条通用的常识是:地缚灵被束缚在固定的地方,每天都会按照与身亡时相同的死法经历一次死亡。重温死亡的时刻,每次都准确地和死去的那天重合。

  Error从来没有哪次一天24小时地盯着Ink过。他从不在意Ink在晚上干什么,当然也不会特意深夜找他。

  几乎每天夜晚,Ink都是不知所踪的状态。在八点零五分这个特殊时辰,Ink更是一次也没有出现在Error面前。

  Cross惊醒了。

  他立刻、马上、用力地把床头的闹钟拽过来,绝望地看着上面显示的时间。

  【08: 04】。

  “不不不……”Cross恐惧地缩在被子里,“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是这个时候醒来!晚一分钟,晚一分钟就好了……”

  他不能在08: 05之前醒来!他必须睡着!不然该发生在08: 05的事情就不会在他的梦中上演,而是交融在现实世界里!

  但事实不随他的祈愿而变。

  “砰,砰,砰。”他的门被敲响了。

  “Cross,你在吗?快起床,别赖着,我们要赶早上的飞机去参加会议哟。”

  那是Ink的声音……

  尽管隔音效果如此优良,Cross还是听到了似有若无的汽笛鸣叫声,感到一阵振动传递到房间各处。天花板、吊灯、地毯、挂毯和墙壁,就像正在负重的铁轨一样沉重地晃动,些微的灰尘簌簌而落。

  一墙之外,屋里的动静什么也没有传出去。居民楼里的所有居民都在安静地熟睡着,要不就是在轻手轻脚地吃早餐,或已经出门在外,没人知道Cross此时正在面对生死险境。

  外界的一切都是那么平常。

  “不要再睡了哟,你不能期待每次飞机都晚点,Cross。”

  Cross把床单攥得更紧,脸埋在枕头下,整个身躯都藏在被窝深处,仿佛等待屠宰的垂死动物,世间没有任何坚墙能保障他此时的安全。

  不能让他进来,他绝对不能进来……

  八点五分刺耳的闹铃突然响起,一列穿墙而过的幽灵火车准时朝着Cross卧室的大门撞进来,又毫不停留地穿过墙壁、床铺和床头柜上的座钟,向着虚幻的未知之处驶去,再带着所有异常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Ink的嗓音自然也戛然而止。

  “呼……”在闹钟的吵闹声中长舒一口气,Cross明白,今天他又活下来了。

  他知道门外的那个Ink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Ink不会宽恕,不会原谅,不考虑投降,也不接受Cross的忏悔。

  因为……

  外面的那个东西,除了他人生最后八年的记忆之外,什么也没有。


    ————To be continued————    

评论(30)

热度(257)

  1. 共9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