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一夜风交雨

一个疯子,随着脑洞开文,总体阴暗向。目前居住在undertale AU及其相关的坑底
请日我的lofter!我不怕日!我寂寞!我三次元失败二次元透明没啥别的就指望你们的一点关注活着!
可以称呼山雨。这个昵称从原名山中一夜雨到现在都在用XD

《狼子野心》【10】 骨科大学支线

  带血的翅膀,冰冷的坟墓,寂静的树林。

  现实就在城堡窗外。

  然而一切已经晚了。梦中得到他之前,他早已经在现实里永远失去了他。

  DS!Nightmare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仿佛是要把在梦中来不及发挥的体力都消耗在这里。他的思维犹如裹挟着冰碴的冻鱿鱼,迟缓而僵硬;然而,痛苦的情感正在从中萌芽,汹涌像动脉奔泻的鲜血,撑裂他的痛觉。

  对于负面精神的守护者而言,痛苦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朋友:那就像组成他们身体的血液,本身就在体内无处不在。

  他们可以选择把这位老朋友向其他人介绍,扩散自己的痛苦;也可以静默地承受,终其一生在这层阴影下度过。

  显然DS!Nightmare属于后一个派系。

  指尖隔着玻璃水晶,轻轻摁压在冰冷的镜面上;刻面水晶背后DS!Dream的照片在昏暗的光线下并没有白天时那么光彩照人,可他还是忘我地凝视着。

  那对翅膀折叠在他的身后,是他唯一曾握住的东西。DS!Dream被杀害以后,沉痛的哀悼之外,他抚摸着这片羽翼,犹如至珍。

  他失去他了,可他也得到他了。

  “晚安,天使男孩。但愿你在天堂过得愉快。”

  关上灯,躺上床,黑暗里松开手指。重新入睡前,DS!Nightmare小小声地说着,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就像从未开口说过话的野兽一般。

  

  

  

  

  

  

  “关于Fresh的失踪……”

  “Dream,现在宇宙际长途话费很贵。”

  电话里顿了顿,Dream尽量把自己说话的节奏变得干练了一些:

  “……我们找到Fresh的尸体了。问题是,我们找到的是两具。”

  

  “两具???Fresh,一个人,两具尸体?”

  “更准确些讲,是三具。”

  “我他妈需要一个科学具体的解释。”

  “一个尸体是人形,被冻在Underfresh他自己房子的冰柜里,起码死亡超过一年了;还有两个尸体就在学校防空洞——就是那个防核地窖,都被碾碎了,躺在一个未拆除的古怪机器里。”

  “真的有三个尸体?他是影流之主吗?!!”

  DS!Nightmare大喊大叫起来,房间里四处震动的玩意满满的都是他岌岌可危的常识。

  “……防核地窖里的尸体是一个与Fresh外表一模一样的骷髅与一只几十磅重的虫类智慧生物一起被碾碎的混合物。因为司法鉴定这两具尸体的死亡时间绝对在最近两个星期以内,现场腐烂得非常……你知道,骨头片子再怎么也不会化脓,但是软体生物的尸体……”

  “好了好了,让我们从这个下饭的话题转移开。你是说,你找到了两个Fresh?一个早死了N年了,还有一个其实是俩生物的嵌合体?不对……对!如果我们遇到的Fresh一开始就不是那个早死鬼,而是最近两周那个过期刺身,这也解释得通……发现多年陈尸的那个房子是'Fresh'本来的房子,那么说,是来到我们学校上学的那个怪物杀了那个AU里的Fresh,然后代替他的身份进修大学?”

  “很可能是。现在Underfresh这个AU非常冷清,一个人类或怪物都没有,不管是迪厅、KTV还是滑板赛场都反常地寂静,就像经历过屠杀结局的时间线,但世界并没有被玩家毁掉过的迹象。如果是正常这个AU里的Fresh,没有理由不向正义王朝汇报如此大的异常——靠这个推理,那个冰柜里冷冻多年的死者应该才是正主;在大学里Fresh这个身份,一开始就是被替代的。”

  “死亡多年而没有被发现……”DS!Nightmare托着下颌,思考了起来:

  “一个AU都遭受了如此大的破坏,有充足的时间发育,但还没有出现寄生虫的数量增殖,好像这个物种也没啥侵略性嘛。”

  现如今作为正义王朝的领袖,他必须得下意识就把宇宙大环境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它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Dream悄声提醒,“我收集到一些能明显证明它并没有心怀善意的证据。它似乎能为了自己的目的伤害很多无关的人,墙……有很多证据表明,它一开始的自述就是会不计代价。”

  “嗯……你具体在Underfresh找到了什么?你为了调查AU失踪事件而去调查失踪的Fresh,结果同时在两个地方都找到了'Fresh',而且俩地真是相隔千里,你有什么重大发现?”

  罕见的是,Dream在对面沉默良久。

  “喂?喂?”

  DS!Nightmare奇怪地连声问道。

  “我想寄生虫入侵事件警报可以解除了,它的确不是冲着我们这个宇宙来的;但现在,另外一个比它更危险的东西出现了。”

  Dream换上一副DS!Nightmare从未听过的严肃声调,近乎庄严地说着:

  “'不计代价' '软弱的司法' '同态复仇'……那个寄生虫的这些思想,2月13日星期五这个特殊日期及以前发生的DS!Dream先生的事件,虽然还没实物证据,但我想我知道凶手可能是谁了。”

  

  电话那头传来东西倾倒的声音,Dream知道那边DS!Nightmare的办公室此事动静一定很大。

  但他的心情急切到没有余裕关心这些了。他已经撕裂并烧掉了JR分配给他的传送卷轴回到了大学,兜里揣着冲洗出来的有关Fresh小屋的相片,带着人来到了JR的驻校招待所。

  “我知道你心潮澎湃,但是事情很大。

  “所有的谋杀案都微不足道,就像一粒镜片被打碎后落在墙角没收拾干净的玻璃碴子。

  “一个AU就像一面窗玻璃,我们的多元宇宙就像一座千层大厦。事情的总体,大到就像:虽然我们已经发现大厦的所有玻璃都有被打碎的风险;但实际上,我们面临的危机是,有人在撬动这栋大厦的地基。” 

  黑暗才是宇宙永恒的主题,潜藏在光亮之外的事物体量巨大;但是,只要有光明存在,哪怕是一点火星,黑暗都要退避三舍:因为再朦胧,那也是火光。

  Dream想起了DS!Dream。

  诚然他有很多缺点,有时也显得残酷不近人情。但是,有污点的光芒依然是光芒;而再不可告人的纯恶,沾上一点未熄灭的余烬,都会在无所遁形中宣布告破。

  所以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他都绝不会让它达成。

  然而DS!Nightmare不知道这一切,他混乱的呼吸一下子从话筒里透了过来:

  “什么?什么跟什么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问题的关键,应该是Ink,他绝对是一个很关键的人物。”

  “但是他……”

  “而且,根据寄生虫'Fresh'杀人然后替代身份混入学校、让Fresh长期'虽死犹生'的例子,我怀疑,Ink也没有死。”

  

  

  


  

  

 

  

  

  

  这种本应该在这个宇宙里四处都无所遁形的东西,见不得人、鬼鬼祟祟的危险家伙,居然光明正大地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生活了三年之久。

  不止是指Fresh,还指Hell的黑市基地。

  宽阔而空无一物的地下空间充满尘封的血腥味,应急灯光下满地都是被动过的痕迹,厚厚的灰尘上有许多新鲜的足印和箱子留下的拖痕:显然这里才被清空没有多久,原本这里应该堆着很多东西。

  唯一没搬走的东西是角落里一台巨大的……机床。不过现在看来,更像是刑具。

  死者的尸体被碾压得一塌糊涂,沾满血的铁磙柱还悬停在破碎的颅骨后面。

  嗞,比卡车碾死的DS!Dream还惨。

  Hell可能是看中了大学的清水程度,觉得JR在这里的排查力度小,于是就瞒天过海地在学校多年不用的防空洞里设立非法贸易据点,像一窝蛀虫般住了下来。

  但是,最近可能因为某个未知需要,他选择在这里干掉Fresh并抛弃了这个据点,搬上家当就跑了。不过,他并没有清理死亡现场本身。

  ——如果DS!Blue在这里,他会吐槽一句Hell真是个吝啬的混蛋,连钢钳之类容易拿的手持刑具都带走了。要不是冲压机床太重、时间太短不够用,没准他连这台机械都要洗干净搬走。

  “受害者是一个未知宇宙的'Fresh'。我们还需要收集他身体里的寄生虫碎片用于生物研究,以防下一次他到来时我们束手无策。不过,那是之后的事情了。”

  Dream平静地说道。

  “当务之急是我们需要在不引起DS!Ink警惕的情况下警告到Error和DS!Error兄弟俩。”

  当最和顺的人也被激怒,那疯狂的狠劲,绝对会是你原先意料不到的暴风。

  

  

  

 

  

  

  

  

  

  在JR招待所平凡的一天早上,Error并没有多想什么。

  他拿了一盒烤的碎黑麦面包片,满屋子寻找牛奶,期间因为没有找到拖鞋,光脚在屋子里踩了一地;他踩着踩着,热那一锅牛奶的时候突然想起袜子不能踩脏了,于是脱了袜子去洗脚。当他穿上人字拖回来的时候,发现牛奶里煮着他脱下来的袜子。

  于是把牛奶泼掉,面包片干吃了。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Error噗地喷出一阵烤干黑麦碎片的飓风,赶紧放下超市买的廉价盒装碎面包片,转身去开门。

  出现在门口的居然是DS!Error。

  他一脸苍白,紧攥的指尖微微颤抖。要知道,想从DS!Error的脸上看出“苍白”来可真不容易。

  “你感觉DS!Ink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DS!Error开门见山地问道。

  Error愣了一下。他前天才问过DS!Ink感觉他的行为举止有点像Ink的事情,总不至于DS!Error觉得这是他要DS!Ink出轨的节奏吧。

  “没啥异常啊。他最近就是骂人骂少了点,干活干懒散了点,管事管松了点,还有更加神出鬼没了点而已嘛。”

  “……”

  DS!Error显得更加紧张,就连当初他第一次拉着Error陪他想免于DS!Blue跟踪的时候都没有那么紧张。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漂移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问出声音来:

  “你跟他接触过吗?有没有感觉什么异常?”

  “怎么了?难道你怀疑他最近染上什么瘟疫了吗?”

  DS!Error扭扭捏捏得跟个大姑娘似的。

  “我……我想,有些问题……跟你直说吧!”

  

  DS!Ink是个知名的混蛋,但他也有坚持节操的一面。

  比如一年半前,DS!Error还在JR孤儿院里东躲西藏的时候,一向习惯小偷小摸的DS!Cross正在用偷来的钱泡网吧直播吃鸡。

  忘了说,DS!Cross是个不大不小的游戏主播。

  刑侦科实习生DS!Ink就是负责管理校区治安的,DS!Cross小毛病那么多,而且是新鲜地从便利店里顺手牵羊了几十个银币,看完监控确认是他之后,DS!Ink当然要逮捕他去JR喝杯茶以杀鸡儆猴。

  被盗数额太小不够判刑,那就治安拘留你两天,我还治不了你了?

  但是DS!Cross在屏幕前打得投入,就连DS!Ink兜里揣着手铐站在背后看着他打游戏也不知道。见战况十分激烈,DS!Ink想着多少也是个主播,该给广大观众以及对面玩家一个面子,就迟迟按兵不动。

  至于DS!Cross的电子竞技水平,所有人都有一句发自内心深处的公正客观的评价:

  说实话,真的菜。

  DS!Cross直播间里的粉丝,都是看个乐呵,把他当成“本站三怂”来供养的。

  粉丝们图的都不是他的技术,而是喜欢看他犯傻之后蠢萌蠢萌的样子,以及立完flag“飞龙骑脸怎么输”之后瞪大眼睛喊的那一声声“卧槽”。

  DS!Ink看得直摇头叹息。DS!Cross玩枪也是个人体描边大师,走位妙不可言,子弹吃得一个比一个精准,队友扶了他三次怎么带都带不动,终于在最后还剩下四十几个人的时候就扶不起来了。

  终于DS!Cross自己也看不下去了,摇了摇头,摘下头戴式耳机,轻叹一声“草”,顺手摸上旁边用偷来的赃款买的烟盒形状小方盒,从中抽出一根棒棒糖。

  就在此时,DS!Ink看时机到了,深沉地在DS!Cross身后说了一句:

  “菜的抠脚。”

  他都看不下去了。

  然后在对方懵逼之际,大喊了一声“别动”,猛扑出来把DS!Cross按在地上给铐了;DS!Cross那么年轻力壮身骨硬朗,被一招制敌都愣是没反应过来。

  小网吧里瞬间桌倾椅倒,DS!Ink押住灰头土脸的DS!Cross就准备抬脚朝门外走去。

  这时,对面机的小伙子——当年幸灾乐祸的DS!Nightmare,吃着珍珠奶茶,把头从显示器缝中间伸过来,幽幽地问了一句:

  “警官,请问一下,打游戏菜也是要被抓的吗?”

  “……”

  

  这个浪漫的偶遇顺利成为了DS!Nightmare损友组里的梗,而在DS!Nightmare有意无意的旁敲侧击下,已经远在雪域服役的现任列兵DS!Cross向DS!Ink发起私聊,并肩吐槽往事。

  DS!Ink没有忘这件事,但是记错了好几个细节。他知道DS!Cross玩游戏菜得抠脚也知道自己曾经抓他的时候在他背后看他打游戏,但是把那个“我因为打游戏太菜被关起来了”的梗给忘了。

  DS!Cross信誓旦旦地说不对。他多年潜心研究DS!Ink的遗忘规律,掌握了他这个隐形健忘症的思维特点,他就算把事情是自己干的这一点都忘了,也不会忘记一个可用于嘲笑别人的梗。

  ——所有Ink Sans都记性不好,这是AU界铁律。

  所以……本来这不是多大的问题。

  但DS!Error变得异常紧张。

  “你可以……帮我去问一下他吗?代我向DS!Ink……问点什么Ink不知道的?”

  “这是什么鬼问题?这又跟Ink那个早死鬼扯上什么关系了?”

  DS!Error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目光越过Error的肩头,直直盯着他身后粉刷成白色但依然墙皮剥落的老墙壁,没有直视,或者说不敢直视任何活物的目光:

  “这关系到,你的Ink有可能还活着。”

  

  

  这绝不是出于关心Ink那家伙。Error想着,有点小紧张,指骨攥紧了牛仔裤袋的边缘,有意无意摩挲着里面的手机外壳。

  天台的风寒冷而凛冽。他看见DS!Ink的身影从下面走来,棕色的围巾在风中潇洒地扬起。

  黑夜到来时天空的颜色稍微比Error的蓝线围巾深一些。他裹紧了自己,莫名的紧张感带来轻微的心悸,就像无人知晓的那天下午里Template听到寝室门被叩响时的情绪。

  DS!Ink来了。

  走过偏僻的荒野,他嘴边叼着一支卷烟。烟的过滤嘴燃着火光,随着他进入楼道拾级而上,消失在旷野中,进入了待拆的小破楼。

  这个只有三四层高的废弃小平楼,紧挨着一片暂时歇工的建筑工地,不远处是星际旅行列车站。用魔法水晶建立起来的平台能突破多元宇宙大环境对传送魔法方面的限制,让每个本应该具有瞬移能力的审判位角色都能在此地进行位面传送。虽然传送过程消耗的时间根据出发点与目的地之间绝对距离的长短来定时,跟开着JR专车物理跨越多元宇宙耗时也差不多,但这个优点在于,只要你上了传送阵,你就暂时地“不存在于”宇宙的物质环境中,必须到达事先指定的传送水晶台上才会回归现实,中间没有被劫停或者临时改线去别处的可能性。

  可以说,这个站点在多元宇宙里的概念与洲际飞机场差不多。

  在Error要求与DS!Ink私人面谈一次之后,他就把见面地点选在了这个地方。不知道是不是规律,不管需不需要长长的跑道和起降空间,任何功能类似机场的场所周围地势都总会是一览无余的千里平坦。

  夜晚的天空显得格外高远。点缀着星辰的夜空并不像煤烟那么黑,而是钢铁般的底色里带一点蓝。

  Error抱怨着DS!Ink把地点选址在了就连叫出租车都要开老半天才能到的偏僻旮旯。这里已经不在大学里了,是校外,再往外一步就是无垠的Void,介于全无与万有的界限,那些虚空容纳着无数个孤岛般星罗棋布在宇宙大空间之中的AU。

  “喂,小家伙!约我出来是什么事?我可是很忙的,没空跟你穷耗。”

  说话间的功夫DS!Ink已经走上废楼的天台,大马金刀地往水泥墩子砌的栏杆上一坐,肘骨放在盘起的膝盖上,掌骨支撑着下颌,斜着头看着站在天台内侧的Error。

  风把围巾的末梢朝后吹去,棕色的织物在他脑后飘扬,上面模糊的墨迹和密密麻麻的字痕在没有JR徽记的那一面迎风招展。

  DS!Ink一脸淡漠,另外一只手指骨捻着烟蒂,眼角余光瞟着Error,每眨一下就会换瞳,但略带不耐烦的眼神和视线的朝向从未变过。

  “……咳咳。”Error勉力地排除着面对陌生人的不适感,开始尽量地回忆之前和DS!Error商量的剧本:

  “我只是……你知道,最近我遭遇了很多。我身边死了很多人,才几个月就……”

  DS!Ink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是要找心理疏导?那可抱歉,我专业可不对口;你去找你室友Dream,他才是学心理的。”

  他站起身,把红光闪闪的烟头朝身后抛下,风中吹熄的火星滑向黑暗的茫茫大地,一闪即逝。

  “想说什么?我和我的哥哥Ink很像吗?我知道你同他的关系不一般,但你不会想把他的人格魅力转嫁到我身上来吧?”

  Error有点吃不准,他犹疑地往天台上的电梯井看了一眼,望着盘旋往下的黑洞洞的楼道。

  他想了想,还是让与DS!Error之间约定的计划回归正轨。Error把双手插进兜里,一条腿踮起,靠在空气墙上的姿态活像个第一次尝试约心仪的女孩子去街头逛逛的叛逆男孩:

  “没啥,我就是觉得你有够劲,身材有够辣,约出来尝尝。”

  DS!Ink不引人注目地手抖了一下,一阵恶寒。“品尝什么?你想桃子吃呢。袭警多少年起步你司法公共课睡觉了吗?”

  “拉倒吧你。不可否认你是挺像你那死鬼老哥的,”Error又开始打量起DS!Ink,视线从灰黑色运动鞋的脚尖上挑到他的骷髅脸,“你也知道我初恋是你哥,他遗嘱里写的存款和固定资产继承人都是我。他帮助我良多,很可惜,命运不公。”

  “是啊,他走得挺惨的。”DS!Ink耸起肩膀,“但别忘了,你跟我约会可是在爬你堂兄弟的墙头。”

  罪恶感爬上脊背这一套对Error可没有那么管用,不过他还是忘词了。

  那五行情诗怎么背来着?网上说适用于给陌生学长撞门用的?

  “我只是在……嗯,想……像你这么优秀的人,为什么没有保研?……据我所知,Ink艺术生上位都是硕博连读,你在刑侦科成绩都那么好,成绩不比他差,看起来也很努力……”

  “话题你扯远了。”DS!Ink闭起双眼,手臂环抱在胸前,身体后仰,重心一半都悬在天台平楼栏杆的外面,看着令人心生寒意,感觉悬吊吊的。

  “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DS!Ink继续闭着眼说道,“他娘的,要不是高数挂科,老子早保研了。”

  来了。

  “你的高数怎么挂的?自己选修的还挂科啊?”

  “DS!Ink”莫名其妙地看了Error一眼:

  

  “高数那种天书,就算考试全是选择题,那也蒙都蒙不及格啊。”

 

  ——当年DS!Ink的导师考虑到过刑侦科并非未来生活中会使用到高数理论的受众群体,所以出于仁慈,没有组织考试,而是甩了一本书给他们去写论文,糊弄一下就能过。

  虽然,由于导师上了个厕所,X-Gaster院长接盘,DS!Ink还是为他那篇“理解内容在目录,困惑疑点是全部”的水文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DS!Ink蹭地一下立直了身体。

  他看到DS!Error从电梯井背后绕了出来。

  DS!Error披着兜帽,带有长长蓝色流苏的披巾在肩膀周围飞舞,黑色的骨头几乎融入黑夜,赤红的眼窝在穿梭的细碎白色乱码块之中平和地注视着天台边缘的DS!Ink。

  “嗨……嗨?你怎么来了?你不会对我玩钓鱼执法那一套吧?我可没出来约会,真的……”

  “其实你……不是DS!Ink,对吧?”

  DS!Error声线哀婉,一下子封住了Ink的嘴。

  DS!Ink,或者说Ink,痞里痞气的模样瞬间正形;腰背挺直,摸着外套的衣襟,解开拉链散热透风,隐约显现里面色谱整齐的颜料带。

  尽管只是简单的几个动作,但Error兄弟俩都感到了一阵不寒而栗。

  而DS!Error则突然想起,“DS!Ink”刚刚回来时他在盥洗室,自己正在过道里寻找一个旧蓝色牙杯,他无意中在镜子里瞥到了身后的DS!Ink一眼。

  他在镜子里朝DS!Error露出了一个不属于他的笑容。

  “是……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吗?”

  DS!Error干涩的声音问道,隐约露出自嘲的悲凉笑容:“你是Ink吧……在'他'刚刚出差回家的时候,就已经是你,而不是他了。”

  “对啊,”他一身穿着DS!Ink的行头,却还是透着Ink开玩笑时那种满不在乎的姿态,“早就是我了,是我一直与你和Pale生活在一起,是我收下了你买给DS!Ink的运动鞋,是我天天拿着他的证件刷卡,是我每个早上都骂骂咧咧地起来穿衣服,是我每个晚上拎着Pale的后颈窝给他讲功课。

  “你每一次见到的'DS!Ink',都是我。”

  Error注意到Ink每说一句话,DS!Error的脊背都颤抖一下。

  “你没认出我来实在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毕竟JR大门的面部识别仪也拿我没有什么办法,我们本来就是同一张脸,骨骼都一样。”

  “……”

  DS!Error一直沉默着,沉默得像火线哑了的炸药。

  “所以?所以现在DS!Ink在哪里?”

  Ink笑了笑:

  “如果你还想自欺欺人的话,那我还可以说,我就在这里哦。”

  “我不想欺瞒自己,你最好也不要。”

  DS!Error一字一顿地念道: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真正的DS!Ink,他  现  在  去  了 哪  里  吗  ?”

  

  开阔的楼顶静默了一会儿,一时之间呼啸的只有夜晚的风声。

  “Pale不在附近吧?我怕他听见。”

  Ink眨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个Error。

  “他不在,我安排他今晚八点就睡了。你和Error的碰面本来是约在十点,但你们都提前来了,九点四十多你们就到了,现在连九点五十都没。”

  DS!Error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些话。

  很明显,他渴望答案;但当答案近在眼前时,他又本能地害怕,用说话拖延了那么几秒。

  但既然他表现出害怕了,Ink就不会犹豫了。

  他离开护栏,反背着手,在Error与DS!Error两人之间的空地一带踱步来踱步去。

  你可没那么无所畏惧。


   “你说他啊,还不知道么?你连他的葬礼都参加过了,还要回味那张被撕开的脸吗?牙床碎得一塌糊涂,骨头上缠满水藻……”

  那个死状惨不忍睹的尸体,根本就不是Ink。

  被海葬的,其实是DS!Ink的骨灰。


    DS!ink早已死了。他才是水中那具腐烂的尸骸的真正的主人,他在三个月前被杀害后换上另一个人的衣服,使得他的尸体被人发现时可以被误认成失踪的ink。

  他活着时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举动就是绝望地挣扎着呼救,但DS!Error没有听见,他就这样在如钢似铁的钳制下一分一秒停止了呼吸。

  他才是真的死得不明不白。

  那个面目全非残缺不全的尸体,死在小水渠里孤零零挂了两个月的腐尸,四肢都被水流冲断,在岩石和暗礁上磕磕跘跘得坑坑洼洼……原来,他是DS!Ink,而不是大家所想的Ink。

  而他们竟然还尊崇了Ink的“遗愿”,将他的尸体挫骨扬灰,洒入日光海的浪潮中一去不返,尸骨无存。

  DS!Error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寂静里还有风声,那么此刻他的耳边万物都已经荡然无存;星空、夜风,还有平楼,都消失了。

  死者的骨殖已无处埋葬,DS!Error的神情逐渐变得压抑而疯狂,扭曲的表情却渐渐变成一副仓惶而自嘲的笑容,继而又变得更加扭曲;手指骨节抖动不已,死死地掐着自己缝线粗糙的衣袖:

  “哈……哈……”

  突然证实与自己朝夕相处几个月的DS!Ink完全是另一个人假冒的,这个震爆的消息对DS!Error的精神冲击力已经退无可退微乎其微,另外一股情感正在他心头狂涌,这种痛苦几乎把他逼疯,以至于发自心底的哭喊都变成了一阵断续、狂怒而苍凉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

  DS!Ink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不复存在。他死了,被他的堂兄约出去,谋杀了。

  “他是你的兄弟,你是他的哥哥……

  “可是……这是谋杀!你!你谋杀了他!你谋杀了你唯一成年的堂兄弟,你谋杀了DS!Ink!!!……他……他……”

  他死在自己的大哥手上,尸体被抛弃在荒僻的水库里,在冰冷的池水中无人问津地一连沉睡了两个月,被水流冲刷得面目全非,苔藓、浮萍和水藻缠身,直到DS!Ink的遗体顺流而下到了水渠拦截坝,才被人发现。

  而那时候人们都以为他只是还在出差,还会回来。

  心被挖去一大块的感觉淹没了他的愤怒,内心伤口中涌出的血色几乎屏蔽了他的视线。DS!Error厉声咆哮起来:

  “你这不思悔改、该下地狱、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的恶魔!!!”

  “恶魔倒谈不上,我只是疯狂而已。”

  Ink怪异地笑了起来,披着DS!Ink的皮,他的笑容在这强烈的反差下愈发诡异;眼眶黑洞洞的,瞳孔完全消失,仿佛存心不良的深渊:

  “早在我离开我的那个未完成的AU、那个从未被创作者正目看过一眼的'家'的时候,我就已经出卖过自己的灵魂了。”

  他没有,也不会因此心怀仇恨;但是,他已经再也不能感受到温情了。

  “DS!Error,为他疯狂,你真的值吗?”

  Ink的声音里有那么一丝不解:

  “我可以扮演得像他,像最完美的傀儡一样。我们本来就是很相似的一对兄弟,长得一样,人生观价值观差异也不大,为什么你能接受他不能接受我呢……”

  这种深入骨髓的自私和冷漠,还有这种突破常理的匪夷所思,所有的一切,都让在旁边看戏的Error感到一阵心寒和陌生。

  【大概是哪个学生的厄运日恶作剧吧,是我也说不定哦~】

  ——也许那个死去的孩子,真的是他的手笔。

  【我想,我们该报警了。】

  ——他可能一早就知道,那里的事“会”出警了。

  【我对世人的幸福,既不倾慕,也不抵触。】

  ——不倾慕,不抵触,可是他也不在乎。

  Ink根本就不在意谁死了谁没死,就连他的兄弟DS!Ink也是一样。

  他更不可能在乎Error这个认识了才十几天的舍友。

  等等。Error忽然凝固了。

  一个念想掠过心头,犹如一只飞鸟的阴影疾驰过沼泽的上空。

  如果Ink根本不在乎他的生死的话……

  “……本来我们可以和平解决的,不是吗?我还是很可惜,Pale还那么小,就两个哥哥都没有了。说实话,我挺中意这个孩子的,他很像我。”

  这时,踱步的Ink正好晃荡到距离Error最近的一个点上,他已经不知溜达到这个位置上多少次了,每次都从这里转身,又朝对面的方向踱步,闲庭散步的步履像钟摆一样稳定。

  但这一次,他稍稍逾界了。

  肩膀上的衣服隔着围巾被抓住,Ink勾肩搭背地蹭了上来:

  “……就像我中意你一样。嗨,别慌,Error。不过另说,DS!Error,他和你也很像呢。”

  冰凉的薄片从一个奇异的角度贴紧了脊骨的内侧。没错,Error撑起眼睑,他的感觉没错:Ink把左手伸进了他肋骨的空腔里,指缝中紧紧攥着的小刀贴着他心脏部位那颗碎片般的灵魂。

  该死。

  他早应该想到的,但思维就是迟了那么一刹那。Ink什么都干得出来,这次走险棋,也不是他第一次这样豪赌了。

  “你肯定希望你的堂兄能安全离开这里,不是吗?”

  Ink把他的整个前臂都伸进了Error的胸骨里面。骷髅骨架的身体特点决定了从腰部往上摸的时候手就是很容易顺着脊椎摸到胸腔,这个姿势嵌套太深,Error很难一下子甩脱他。

  更何况Ink手里疑似握着很锋利的刀片,紧贴着怪物身体里最重要也是最脆弱的灵魂,这意味着他对Error的威胁跟人类被直接捏住心脏没有区别。

  “你!!!”

  两个Error齐声怒喝,但谁也没有动。

  Ink仗着Error身处看戏状态警惕性不高,没有攻击看似文弱但实则已在爆发边缘的DS!Error,而是选择向曾经对自己有好感的朋友下手。

  “放轻松,我说过,我们本能和平解决的。让我走,机场就在附近,上了'航班'我们就此别过,好吗?”

  “……”

  “你不想让出于好心来帮你的堂哥见血吧?你不想,是吗?”

  “草……”

  “放开他,我让路。”

  DS!Error兀然出声,让骂人话说到一半的Error分外尴尬:“别伤害无关的人,你走吧,但以后再见到你后会怎样,我就说不准了。”

  言罢,他径直朝大楼的背面走去,远远让开,将唯一的楼道让给了Ink。

  

  Ink眨眨眼,大概是没想到让步会这么快。

  “那天,你告诉我。”

  突然,Error在他的怀里沉沉地说道。

  “就是那一天,你给我带了午餐,我们接吻,晚上回寝室的时候,你还专门给我带了雨伞和御寒的衣服,那天……我们是一对,对吗?”

  “对。”

  “然后也就是那天晚上,你对我说:'相信我,有我在,那些事不会砸到你头上的。' ……那是你的承诺……你对我……”

  “如果你把那些话当真了的话……抱歉。”

  Ink撇撇嘴,动作幅度与真假DS!Ink都如出一辙:

  “'我'早就死了,没有什么承诺能让我跨越生死去执行。当我愿意履约的时候,只不过是因为我恰好不想践踏它而已。只有在一切无关紧要的时候,我才会在乎你。

  “至于最初我为什么会对你感兴趣……原因就是因为我觉得你很有趣;因为你傻不愣登,还有点一往情深的苗头;因为我是品鉴悲剧的大师,喜爱观看无常命运对人们的嘲弄,而您将来应该可以为我添不少乐子。”

  我以你的悲哀为喜剧,你因我的喜乐成悲歌。

  “但很可惜……我的牌还没打完一半就被打乱了。你本来会是张不错的牌,就像Cross一样;但是现在我没时间了,也没机会了,如今你只能是一个弃子了。

  “所以出门左拐,我们就此别过。愿你的未来一帆风顺,也别太为认识我这骨渣而不值啦,毕竟恋爱这种事,一厢情愿就要愿赌服输嘛。”

  他一边说着,一边押着Error走下楼道。

  在眼看着快要走出最后一段阶梯的拐角时,Ink的脚步忽然顿了一顿,连带着凭惯性往前多走了一步的Error都撞了撞,胸骨内的灵魂差点被贴着肋骨里侧的刀割到。

  他们两人同时闻到了类似鞭炮燃烧过后的淡淡火药味和土腥味,还有用油浸泡过的导火索滋滋缩短的响声。

  

  这竟然是Error先反应过来,他瞬间不顾危险推开了Ink,刀刃擦伤灵魂,这种直击心脏的闷闷一疼让刚挣脱的Error脚步踉跄了一下,但他还是顶着口鼻出血的惨烈脸色狂奔十几步,逃离了身后的废楼。

  玄之又玄的直觉告诉他,再跑也躲不了了,于是Error抱住头一弓腰,就势滚倒在地。

  

  趴在地上,做出标准的安全防护姿势,Error半眯起的眼睛从肘骨折叠的那一道缝隙中朝Ink望了一眼。

  ——Ink还站在原地,手中的小刀沾着小片的血迹。他有些愕然地微张着嘴,白色的骷髅面孔颌下随着涂料脱色,原本存在的墨痕隐隐约约露出;而眼睛下面,横疤状的墨水纹身随着面贴半落而卷边。

  事故骤起掖变,有点短的棕围巾上金色的JR字母徽章灰暗地绣在肩胛上,敞开的外套衣摆微微被风吹动,金色的火花已经开始爆鸣,墙壁裂缝里露出的炸药引线如蛇信般飞速缩回。

  他清秀的骨脸上全是下一秒就会顿悟的怔忪,但此时,他已经没有了醒悟的机会。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Ink安然无恙地站立着。

  

  

  

  爆炸的巨响接踵而来,旷野上荒废数月的小楼在漫天烟尘中缓缓倾塌,向万古不化的深色苍天昭告着人间又一个故事的结束。

  

  

  

  这次爆破的威力超乎想象,不知道引燃的炸药究竟有多少。被掀飞出去极远的Error耳鸣眼花半晌,骨头架子在地上磕磕转转滚了好多圈,不知道卸了多久的力才停下。

  骨头是真快散了。

  “ds?老弟?ds!ds!”

  面向庞大的废墟和隆隆的余声,Error大声呼喊着DS!Error的简称,然而无人回应。

  他们走下楼层的时候DS!Error还在四层那么高的顶楼,而现在,整个小平楼都已经被夷为平地,高高矮矮的断壁残垣犹如参差不齐东倒西歪的石碑,铺满了几百平米的空地。

  Error漫步走向废楼的遗址,越走近心里越沉闷,他明白在这个爆炸距离中他的堂兄弟不可能活得下来。

  事实上,连Error自己的幸存都是一个奇迹,如果不是在地上多滚了那么多圈,爆破的冲击波就可以把他当场震死。

  他继续呼喊着,在断墙瓦砾之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蹒跚前行。

  

  在翻过一面呈现45度倾斜的废墙时,Error感觉自己好像一脚踩在了什么东西上。那个东西本就已经从内部裂开,在他的脚步之下隔着厚厚的衣服嘎吱一响断掉了一大片。

  Error低头看了下去:

  原来,他踩在了Ink身上。

  

  Ink白色的瞳孔空洞地凝望着Error。他已经倒在了地上,被爆炸的冲击力波及,身上的状况极为惨烈,Error无意中还没施加上一半体重的一脚就踩碎了他的半扇肋骨。

  血和碎裂的骨片洇散开来,围绕着Ink的尸体。

  他似乎已经死了……

  不,还没有。

  Ink还在“看”着他,虽然头骨上多了几道凹下去的蛛网般的辐射状裂缝,虽然浑身骨骼都带有不同程度的开裂,虽然那双眼睛在白色的状态下本就像死人一样冰冷淡漠;但他的瞳孔深处还有聚焦,白得淡淡发光的眼睛每隔五六秒还会缓缓地眨一下。

  他侧躺在满地砂砾乱石和碎砖块中,衣衫破烂,一身残破,弯着身躺下的姿势正好是面孔对着Error;他不带任何表情地仰望着站在他身前的Error,除了目光挪了上来外,身体一动不动,颅骨都没有略微偏转一下,只有肋骨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在呼吸。

  Error往下看去,原来他无法动弹的原因是混凝土结构断裂露出里面的钢筋,其中一条钢筋穿透了他的腰椎骨,血腥混合着尘土;而远端更多的血迹表明,他是被弹飞出去了几十米才摔到现在的位置上,几处地面上的撞击留下了不少鲜血和凹痕。

  血渍淋淋沥沥,而Ink身上的骨头一大半都布满裂纹,像是随时都会四分五裂。

  Error突然意识到,此刻Ink的生死就在他的脚下。

  甚至他根本不需要动手,他只需要转身离开,过不了一会儿Ink自己就会死掉;当然,他也可以选择加快他的死亡——非常简单,现在Error踩都可以踩碎他的头颅。

  倒是如果他想救他,Error还不确定他呼喊救援的时间里Ink撑不撑得过去;也有可能就算是急救人员全力施为,也已经回天乏术,几个小时之内,Ink还是会痛苦地躺在病床上各种维持生命的医疗设备当中一抽一抽地死去。

  救援与不救援,对Ink而言,是迷迷糊糊地在废墟里死去和清醒而酷烈地死在手术台上的区别。

  

  

  他逐渐无神的眼睛早就注意到了Error,此刻更是看出了他眼神的犹豫。

 “你……杀了我吧。”

  他很漠然地说道。

  “我不想在ICU里遭罪,让我死在这里,对你我都……咳咳!”

  虽然表面上尽力云淡风轻,但已经垂死的事实让Ink无法继续泰然自诺地唠嗑。

  Error后退了一步。Ink嘴里喷出的血沫子沾了他一鞋尖还是次要;主要的是,此时Ink的样子看起来太吓人了,粗糙的骨头断面和带有螺纹的钢筋随着他咳嗽的动作互相摩擦,沙沙的声音令人发狂。

  腹部骨头被钉穿,身体不能动,肋骨碎了一半,同时还在声嘶力竭地咳血,他的样子看起来特别难受。

  “你看……我杀不死你,最终会使你变得比我更加强大,现在主宰着我生死的是你……

  “如果你是想找我叙旧的话,那还是尽快了结这一切吧,我没有什么值得让你回忆我的东西了……我没有任何能给予你的东西了。”

  Ink嘴里不断地说着话,拼命压抑着喉咙深处的咳嗽。他知道,他一旦再次咳出来,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死亡会随着挣扎幅度的增大加快,每稍微动弹一下,贯通处的伤口就会撕裂得更大一分。

  “我……”

  Error盘膝在Ink的身边坐了下来,他也满身都是擦伤,看上去很惨;但与Ink完全不同,Error没受任何严重内伤。

  “说。”

  Error的意思言简意赅。

  你不是喜欢说话吗,落幕的最后一刻了,我就不计前嫌,最后一次来做你的听众吧。

  “呵……”

  Ink的嘴角牵扯起一丝笑容,血液混合着涎水沿着舌头滴落。

  真是合格的,好观众啊。

  “啊……以德报怨的……戏码啊……”

  虽然如此说着,但Ink脸上确是一个释然的微笑。

  “我过去,也喜欢看戏,自觉独立于戏外……冷眼嘲弄世人的痛苦……然而转身回望,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是丑角,在他人的嘲弄中哭泣……世界就是舞台,无人活在戏外,所以我索性把它演得变本加厉……变本加厉到,我一度以为自己真能篡改剧本,跳到其它戏剧里去出演我自己……”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声音一抽一抽,遗憾里不带多少感情,但某种巨大的失落感浓浓地笼罩着一切。

  “如果Cross,Template,还有X-Gaster那老家伙……如果他们还活着,一定会对我很失望吧……”

  

  

  

  

  

  

  

  

  •

  •

  •

  “法医学院上课用的尸体根本不够用啊,资源紧张,学生上实操课都没办法做作业。”

  “不要再提了,医学院做缝接作业的素材用的都是人造骨,那假骨髓一股树脂味。接骨正骨用的都是塑料,也不买好点的,掰着掰着就断了。”

  “志愿者遗体捐献完全是杯水车薪啊。完整的都送医学院教病理和外伤,剩下的和玩剩下的都送法医院,还特么要老子分析死因。Excuse me?医学院的小弟弟们做作业的时候能不能认真点,啥作业能把尸体搞成这样啊,送过来的时候脊椎顺序全打乱,骨屑刨花,脸修修补补得跟缝合怪似的,整个一恐怖片片场。还让我分析死因。他们确定是医生不是华生吗!”

  “把大体老师糟蹋得是人是骨都搞不清了。我验尸课按照手册要点检查喉骨,半天找不齐,最后还是在装医疗废弃物的垃圾桶里找到了……妈的,他们上个解剖课把人家舌头都上到垃圾桶里去了。”

  “还别说,隔壁送来个尸体,惨得跟死于矿洞瓦斯爆炸事故似的,骨头上还全是纹身。我正在想是不是有工程学院的拿尸体去做过车辆碰撞实验了呢,结果押运的警察告诉我这人死的时候就是这副惨状。奇怪的大体老师年年有,今年送的特别多!”

  JR大厅的走廊上,Science和几个法医学院出身的同好肩并肩在吐槽着自己那可怕的医学作业。

  而Error刚从DS!Nightmare的办公室里出来,还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

  

  一个月前在现场,看到Ink“瞑目”,呼吸越来越微弱的时候,他想见死不救,可是胸口剧痛。

  于是Error最终还是为Ink打了急救电话。

  然后过了四个星期——也就是现在,去JR做笔录的时候,DS!Nightmare告诉他,Ink还是死了。

  

  Error并没有感到多惋惜,他是出于善心而没有见死不救,并且曾经真诚地希望他活下来过,这就已经仁至义尽了;但是,他想着Ink死前的话,总感觉Ink的动机还是成谜:

  他并没有说“跳出戏外”,而是“跳到其它戏剧里出演”。

  

  “幸好你没有真的杀了他。”

  DS!Nightmare打断了Error的遐思。他似乎没有注意到Error在思考Ink临死前的话,而是只管独自说了下去:

  “他是有意的。因为如果他死了,你又没有保留他是'自愿死亡'的证据,你很有可能被判故意杀人。”

  “哈?这么狠毒的吗?”

  “你想想,Ink的尸体上有你的脚印,你还和他谈过话,如果他的脖子被你扭断了的话,你动手的痕迹肯定是显而易见的。他被炸后毕竟还没死,又直到现在都没有明确定罪,杀他还是犯法的。”

  DS!Nightmare推开面前一堆的书本和录音笔:

  “想想Ink平时的行为习惯,也许在你对他承诺会倾听他的遗言之前,他就是想跟你开最后一个玩笑,想引诱你亲手杀掉他,让你在他死后去坐牢;不过,好像在你对他表示出怜悯和仁慈之后,他放弃了极限一换一。”

  “……”

  Error也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们都尽力在挽救他的生命了。毕竟是整个事件的中心角色,他的证词至关重要。不过很可惜,虽然医护人员全力以赴,他还是没有活下来。”

  DS!Nightmare说着,拉开了一个小抽屉,单手在里面零七八碎的小物件中翻找起来。

  “但是Ink在医院里还是清醒了那么几次的。他醒来的时间里拜托我们做了这个送给你。”

  递在Error手心里的是一把小小的手术刀。

  那手术刀似乎就是曾经割过他灵魂的刀,刃已卷边,一小部分被烧得焦黑。

  手术刀的刀柄被替换成了一截细细的骨头,骨头上墨色的铭文繁复细腻,单从艺术的角度上讲,是件不错的工艺品。

  “他从自己尸体上找了一根骨头送给你。”

  Error接过小刀,茫然地看着它,在手心里握了握。

  但DS!Nightmare的声音依然冷若冰霜:

  “他进医院的时候还没死透,是他的不幸,也是我们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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