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子野心》【7】骨科大学支线-山中一夜风交雨

Epic应该还没死，但是快了。

DS！Blue计算着，依然尾随着Fresh，那双已经在Fresh身后凝视了他两个月的眼睛，也许指不定哪天夜晚就要在这个奇异生物面前现形。

“Fresh”（注①）不可能不认识他。Fresh是DS！Blue在多元宇宙中心地带里唯一一个认识已久的“朋友”，唯一与这个Dreamswap Blue熟知的朋友。

在Fresh读初中的时候，DS！Blue就认识他了。他们玩得很愉快，DS！Blue甚至觉得Fresh的一些审美和谈吐很有趣。他们是朋友，DS！Blue经常溜门撬锁进来，给Fresh讲自己以往搞过的“恶作剧”；Fresh喜欢这些故事，还会给DS！Blue出些“更上一层楼”的主意，他的思维就像是为了弥补DS！Blue那数不尽的恶趣味当中阴暗的死角而生的存在一般。他们每晚都大笑直到深夜，策划着各种“犯罪”计划。

后来，DS！Blue好玩的天性催促他离开这里去下一个AU，同时他也认为Fresh也没有做好真正成为这个世界对立面的准备，于是便离开了。

走之前，他告诉Fresh，可以等他来找他。“也许等你哪天上了大学，出了教室，一开宿舍门，我就拎着箱子站在面前跟你打招呼呐。”

所以，“Fresh”不会听不出DS！Blue的声音。

这个多元宇宙里奇奇怪怪的事情说多不多，但作为长期在危险中游走的通缉犯，DS！Blue见到的绝对不少。

接下来两个月，DS！Blue就一直盯着这个Fresh的冒牌货。

他肯定也感觉到自己无时不刻被凝视，不仅仅是JR的人手最近在“防疫”的原因；“Fresh”任何试图寻找自保武器的方式都被打断，甚至那个隔离间寝室里已经放好的附魔物品和管制药物都被偷走了。

也算是自己第一次跟“JR”合作对付某个人了吧。DS！Blue舔了舔自己的上颌骨。

现在，他非常确定，“Fresh”是DS！Dream之死的主谋，证据是他之前与Epic的“沟通”。

DS！Dream的遗体被损毁得非常严重，他被货车碾过的全身骨头都已经碎了，就连颅骨都已经支离破碎，仅仅保留下半个翅膀，而这只翅膀的翼根与另一只翅膀也已经随着尸体一起被高速运转的车轮碾成一片血腥的泥沼。从这个早在几个月之前就死了的人身上找不到任何线索，现在DS！Blue把探究的目光转移到了活人们身上。

虽然Ink很可能与之有关，但Ink既不是直接策划人也不是计划实施者；那个名叫Epic的老学究甚至对Ink保持着一种普通人之间坦率天真的厌憎，即单纯地讨厌他但又并非生死大仇的那种仇恨。

自己写给DS！Dream的那封信里，明确提到的人是Ink、X-Gaster和Cross，那是能直接把这三个人送进监狱的证据。明面上看，现在这三个人都死了。

——信息不对称，不过DS！Blue依然本能地感觉有问题，他已经把目光放到了“DS！Ink”身上。

既然“Fresh”已经不对劲了，那么“DS！Ink”呢？

表面上看，Ink已死，DS！Ink还在；但事实上，目前只能确定，这两个人当中肯定有一人已经真的死亡——堤坝上的尸体肯定是这两位Ink之间的一位。

DS！Blue行动力一向很强，JR彻查需要一个部门才能办成的事情他一个人就能做。他注意到了“Ink”的尸体被焚烧火化的时间仓促到不合常理，于是他就自己想办法再次闯进JR的证物室。

尸检时留下的报告肯定会详细介绍死者的伤情和随身物品。

详细查看那些详拍尸体各个部位的照片，DS！Blue也确定了死者下颌的缺失绝不是自然环境的过失——这样的破坏虽然草率，但他依然能看出，这是被人为的钝击“精确摘除”的。

就算DS！Ink毕竟年轻了些、看不出这些疑点，任何经验丰富些的基层老干员都可能看得出来。然而，依然没有一份文件里留下这种推测。

在DS！Dream死后还能在JR做到这种一手遮天程度的隐瞒，只有DS！Ink一人。

不过准确说，并不是只有DS！Ink这个人能做到，而是只有“DS！Ink”这个身份能做到。

堂兄Ink死得蹊跷，DS！Ink应该是没有立场放弃彻查的。

但是，如果现在坐在DS！Ink位置上的人其实早已不是他了呢？

Ink和DS！Ink，说是兄弟，但其实无论现在还活着的是哪位，那位都会是杀死另一位的凶手，至不济也是遮掩死亡真相的帮凶。

DS！Blue跟DS！Ink不熟，打过的照面总共就那么几次，最近一次的见面还差点被他殴打；但这不影响他观察到了一些东西。

他去看了证物室里收录的颜料带。

带有“Ink”这个名字的角色背后几乎统一是未完成AU，所有跟Ink沾亲带故的人都有许多显著的共同特点：全员孤儿是一点，没有灵魂是一点，依靠吃颜料保持感情也是一点。

这种给予无灵魂生物感知情绪能力的颜料，可以说，是每个Ink最重要的东西之一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DS！Blue隐约记得这个多元宇宙里提供给Ink的颜料瓶是喝不完的，会自动补充，颜色也很多样，连白颜料都有；DS！Ink则没那么好运，他得到的颜料比他应得的少多了，能享用的情感非常不充足，以至于DS！Dream身边的情绪光环对他的吸引力宛如猫薄荷对猫。

倘若Ink没有身亡的话，他肯定会伪装成DS！Ink；然而，他可以换上DS！Ink的所有衣服，但却绝对看不上DS！Ink的颜料带，不可能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就这样扔在一具被抛弃的尸体上。

事实证明DS！Blue没有猜错。

出现在“Ink”尸体上的，是一条假颜料带和少量DS！Ink的颜料。

尽管颜料带制式一样，尽管几个其他颜色的普通小瓶被有意混淆在里面，但是真的魔法颜料造不了假。

Ink应该是买了一条跟自己的颜料带一模一样的工作带和几瓶普通颜料，然后拼成很像原装的样子，系在换好了衣服的DS！Ink的尸体上；他还顺便把DS！Ink身上原有的几瓶颜料掏了出来，放在了尸体的衣兜里（验尸官在外套里找到了它们）。至于那个独属DS！Ink的金色工作带，可能，现在正戴在他的身上。

“有创意。”

明明应该是个普通人，却敢迈出风险这么大的一步，DS！Blue隐约感觉到这个人的胆大包天，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Fresh”是被换了人，Ink又是怎么回事？

这段时间的生活对Error而言莫名其妙。

先是2月份Template坠楼死亡、Ink失踪，然后是4月15日晚X-Gaster跳楼自杀；没过几天，Ink的尸体被发现，Nightmare和Cross双双死在公寓；Draconis兄弟俩被怀疑之后，马上外逃不见踪影，看这架势是不会回来了——Error还不知道，其实他们确实是永远回不来了。

自己认识的人，几个月之内死的死、溜的溜、消沉的消沉、发奋图强的开始发奋图强，被遗留在原地的Error反而感到有点跟不上节奏。

Ink目前对他其实还不是那么重要的人，Ink只是打开了他那层封闭自守的外壳，把他融进了正常的社会生活；Error只是……对他非常感兴趣之中夹杂着一点盲目的好感，这个活的AU百科全书总是那么精力充沛而又带棱带角，像藏着针的毛线球，猫咪想与他翻滚着玩耍，但爪心柔嫩的肉垫又畏惧那不时出现的刺痛。

现在，分析那些隐藏在温柔性格之下的针刺究竟是无关紧要的黑色幽默感还是淬毒的恶意，已经没有意义了。

人死为大，Ink疑似已经自杀身亡，那样什么样的疑惑都只能既往不咎了。

而且他的突然死亡——说来惭愧——还解决了Error生活费囊中羞涩的问题，暑期工不用打了。Error不知道为什么Ink的遗嘱里写着把个人财产全权交给他的条例，他嘀咕着在想自己在Ink心中是否真的有那么重要，这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但遗赠已经成为事实。

突然多了将近二十万金币，终于又有一个“Sans”不用在Grillby那里赊账了。

不过不能否认，如果不去想Template死亡当天的疑点，Ink是他认识过的最完美无缺的人，不管是哪方面都看起来很不错。

——在这条时间线上，Error不知道Ink发现Carrot与Fell尸体时电话里的杂音也是疑点之一。

因为本来会给他解说幻术类型的Draconis Sans，在这个时候，也已经死亡了。

当你感觉生活中有什么人是完美无缺的时候，请记住只有两种人没有影子——要么是站在太阳的最中心，要么是寄身在完全无光的黑暗里。

Error不知晓这个道理，但他有近乎本能的危机感。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白如果Ink真的死了，自己无论如何内心中都会胀满一点失去未来的惆怅和一种兔死狐悲的哀伤；但奇异的是，现在，他真的毫无那种感觉，无论他怎样努力地在灵魂中寻找。

难道自己的潜意识深处发觉了什么问题吗？

然而Error揪不出具体什么问题来。因为同样，没有了Draconis的解释和教导，Error也根本看不出“Ink”尸体的问题。

正是因为Error认为“Ink是自杀”，他才对Ink之死这个事件存疑：虽然还没有到怀疑死亡真实性的地步，但是种种不合理的细节都已经大到令他无法忽视。

【距离谜底，各人各有各自的进度。】

尤其在Nightmare和Cross的事情发生之后，沉重的一击再次将整个Underverse院所有师生打得人心惶惶。

一个死得面目全非，一个诡异的被尸体勒死。公寓内外受破坏的东西都触目惊心，抓落的屋瓦房梁、咬断的电梯井缆绳和粉碎的玻璃窗户都表明这是一场可怕的袭击，嫌疑人虽然暂定是逃跑的Old Draconis，但一个凶手都没有被捕获的局面还是让正义王朝的办事效率显得很尴尬。

但也有一说一，Cross的死看起来很像是自杀，尤其在DS！Ink翻出他的心理咨询记录和医院挂号本之后，联系到Cross最近频频失去亲友，前导师Nightmare可能是他溺水时的最后一根稻草，现在连Nightmare都没了，难怪他找不到生活的方向而选择自裁。

闲来无事，Error数了数自己的室友：一个来学校之前就死了兄弟（NE线 Classic），两个刚返校又死了兄弟（点名提及DS、DT梦兄弟），一个不久前自己死了（Ink）；还有一个不光自己死了，连自己的兄弟和兄弟的朋友都死了（Blue）。

长期住在这里的人是如此，就连刚搬来没住两天的小Template，都被直接克死了。

这总结简单粗暴，令人咋舌。虽然Error不讲究风水玄学，但是周围人如此事故多发，就算是按着骨指头数也能感觉自己处境不妙。

……不要跟他说遭殃的人数超过五个，他没有第六根手指数自己。

那股微妙的感觉盘旋在他的心头，就像老水手的后代一倾听船头的风声就能嗅到深海漆黑漩涡的威胁一样，一种猎手本能让他隐约感到那场可能席卷世界的风暴从未停止。

现在，夜啤酒和大排档都基本没什么普通人敢去了，去的基本都是那些平时该受Nightmare管的不良青年。正义王朝自顾不暇，“邪骨俱乐部”头目驾崩，这正是灰色地带最疯狂的时候，潜藏在黑暗里纠葛隐忍多年的治安问题一齐爆发，普通师生都不敢继续享受夜生活了。

Error陡然打了个喷嚏。

四月下旬暮春已过，初夏未至，前两天在体育场欢乐撒欢的Error没注意防寒背汗，脱了外套没及时穿上，冷风一吹感冒了。

敲门声有节奏地叩响，强度介于Dream的礼貌与DS！Nightmare的暴躁之间，Error不记得有哪个室友有这种敲门习惯。

他打开了门。

一个系着蓝色围巾的矮小骷髅站在门前，长相与Blue有几分相似——但也仅仅只是有几分相似。

几分钟后，打开对方心防的DS！Blue用着“Dreamswap院某普通学生”的身份和Error轻快地聊了起来：

“你说DS！Error是你的堂弟？哦，他真是一个很好的人，唯一的缺点就是太为别人着想了。虽然他去年毕业，但很多人都还是想念他。我和他也是朋友，很高兴认识你。”

“说实在的……我觉得我那个堂弟圣母心泛滥。”

DS！Blue垂下眼睑：“这话不错。是他的老毛病了。

“Dreamswap院出极品的概率还是很高的。”他继续侃侃而谈，他知道Error不擅长说话，让他主场只会冷场，对方比起说话更喜欢听别人说话：

“就像那个知名通缉犯'DS！Blue'，全Dreamswap区就那一个'Underswap'时间线出了那个变态，结果所有来自Dreamswap的Blue和Carrot都必须事先费尽口舌来解释自己和他没关系。”

“是的啊，我看到你第一瞬间都差点上拳头，你要不是解释得快这会应该已经报警了。”

不，如果那样的话，警察也只能来收尸了。

但DS！Blue还是不愠不恼，继续愉快地自黑着：

“所以学院特色如此，我们也没办法。我们的导员DS！Dream出事的消息，对我们而言真的是一个噩耗——他不仅是商学院的辅导员，他还是很多学科的教授，一百多年来他的影响力远超Dreamswap任何一届的院长。他才是我们的核心，失去他我们都很痛心。”

这就是你来看望他兄弟的理由？看看下一个贵院“核心”活得有多脱线吗？面对门外陌生“蓝莓”站着的Error的眼珠转了转，看向右侧斜上方DS！Nightmare的床位，纯黑色的床帘长了两英尺，垂在了下面等人高的柜子表面，最不透光的禁区严严实实，直接挂在天花板的床帘显得格外高，比Blue和Dream的都高了十几厘米，整个房间都被衬托出一种倾斜感。

DS！Nightmare已经很多天都没有回寝室过夜了。也是，JR城堡待遇那么好，还有专车接送。

Error吸了吸鼻腔里的液体，这种“骨流感”引起的呼吸道滞涩让他感到有些尴尬，想拿纸巾“一劳永逸”，但又不好意思在客人面前那样做。

而DS！Blue恰到好处地提出了建议：“我需要去一趟厕所，您介意我去一下吗？”

顺着台阶Error飞速下了：“好。”

……

在寝室卫生间里什么水声都没传来，显然DS！Blue不是真的想上厕所，他等Error解决完私人问题后，在废纸团入篓的一刹那走了出来：

“说到您对DS！Error存在的……偏见，我也有两句话想说。

“他真的是……那种刚毅而无用的善良。我很敬佩他这一点，但我真的更希望他能放弃这种过于崇高的品质。

“就像DS！Dream那样，不过他与DS！Dream的区别是，DS！Error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知道个人的努力在这个世界的阴暗残忍面前微不足道，但他依然愿意对这个世界温柔以待；DS！Dream不同，他是真的狂妄到以为自己能改变世界，虽然他不称神也不中二，但他一厢情愿的样子真的挺可笑的，不是吗？”

“……抱歉，我好像说多了。”

也许每个看起来倾诉欲很强的人，都是等待观众已久的独行者吧。

DS！Blue自嘲地摇摇头，十分认真地凝视着Error那张与他的“小宠物”依稀相似的面庞：

“有一句老话，你值得记住——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也许你现在不怎么觉得，但当你亲眼看见的那一天时，或许就已经晚了。作为跟你唠嗑那么久的补偿，要不我给你讲个有趣的事情，Dreamswap院外没多少人知道那种？”

最好是有趣一点。

“DS！Ink的脾气啊，有目共睹；不过我想跟你扯——你知道他是怎么因为高数挂科错过保研的吗？”

“本来，刑侦科对高数纯理论知识需求不大，他的导师也知道这一点，就特意安排所有刑侦科学生不考试，改写高数结课论文。老师给DS！Ink发了本电子书要他对着它分析出5000字心得来，看书都不懂的内容写在论文附件，还要求他写出分析内容和疑惑部分具体在哪个页码——作假难度直线上升。

“但是，导师不小心把解锁密码给错了，DS！Ink打不开那本书。”

“……真是人间悲剧。”

“哈哈。DS！Ink脾气比较倔，他觉得怄气，一本印刷出来能有上千页的大部头他就只看得到简介和目录部分，于是他自顾自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只分析简介的分析论文，源页码就都标了'目录'。”

“这么倔的吗？？”

“导师看前面他分析得一本正经，差点就没让他挂科，然后就在他诉说自己的困惑那里看见DS！Ink标了'全部'。”

“……”

“本来都是面子工程，DS！Ink如此残酷草率地对待他的期末论文作业，给他个Pass及格就行；但祸事出在，那个论文，是他的导师与X-Gaster一起负责批改的。

“DS！Ink的导师本来想放他一马，但是当翻到DS！Ink论文的时候出去上了个厕所；正好X-Gaster走了进来，坐在了工作台旁，并且拿走了待批改的资料叠最面上的第一张论文——也就是DS！Ink的论文。”

“……”如果要为DS！Ink的高数成绩立一块墓碑祭奠的话，Error肯定会选择在碑文上面刻下一道“死于尿遁”的墓志铭。

“这个消息Dreamswap院系外是一个人都不知道的哦。”DS！Blue眯起眼睛，蓝色的瞳孔隐藏着深处玩味性质的波动：“DS！Ink不让这个小道消息传出去，向自己那知情的几个死党威逼利诱说，谁外传他就跟谁绝交，所以没多少人知道他挂科的原因是论文作死。

“就连他的堂兄Ink也不知道。Ink是绝对不知情的，因为DS！Ink尤其地不想被他嘲笑。”

说完，他站了起来——该告辞了，紧接着DS！Blue也的确告辞了。

该递的刀已经递进这个人手里了。

告辞完，Error看了看突然响了一声的手机，JR友情防疫短信再次跳了出来——言辞还是老一套，建议大家多运动、注意个人卫生，遵守规则、接受关卡检查，文明幸福你我他。

他并不知道这个公共卫生事件针对的是一只潜入学校的寄生虫；Error只是把手机计步器打开，装进口袋封上拉链，外套一甩出门去了：他今天下午还有最后两节课要上。

上学路上，Error好巧不巧，跟室友Classic打了一个照面：

“嗨，你上完课回来了？”

“是啊，今天被逼爬了几十个吊环。”

Classic精疲力尽地在楼道里拖着步伐，在Error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后懒洋洋地把话说完：

“……DS！Ink也不跟我们做个动作示范就把一个班都逼上梁山，我骨头架子都快累散了，今天他这个临时代课也太不厚道了。我选的文件工作都还是得要体能三级保底，要求那么高做什么，我真是辛酸'骷'了，我为什么不能做一个弱不禁风的文职吉祥物……”

Error边跑边嘎嘎怪笑着回答他：

“没办法，矫枉过正是正义王朝那边的老传统嘛！”

……

上完课回来的时候Error已经吃饱饭散过步了，困倦感让他走路时的脑袋都一啄一啄。

他习惯性地掏钥匙打开门。

寝室没有开灯。Blue和Ink已经死掉，Dream说了今晚他要在图书馆通宵，而DS！Nightmare最近就没在门禁时间外回来过。

Classic睡得异常安静，甚至都没有打呼噜。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腿伸了出来，带绒毛的粉红色拖鞋都还挂在脚尖，随着Error进门时开启门扉的动作晃晃悠悠了两下，然后啪叽一声掉在了地板上。

就连鞋子掉地这么大的动静，Classic依然没有醒来。

“喂，腿收一下，挡路了啦。”

六人间的寝室本就空间逼仄，中间地板上的圆桌靠在Ink床的那一侧，唯一能通向阳台的路就在Classic的床与桌子左侧之间；现在Classic衣服鞋袜都不脱就睡在床上，他没上床的双脚正好拦断了那条路。

Classic动也不动，大概是睡死了。Error倒也不在意，反正当他需要去阳台卫生间的时候肯定会推开他的；但既然现在不需要，就让这家伙睡着吧。

刑侦科工作压力很大。虽然Classic还是新生，但看来这个前任地底哨兵迟早要习惯和衣而卧。

Error也挺累，今天因为感冒，精力消耗十分迅速，直接爬上自己的床铺，晚上七点半就蒙头开始睡下。

在图书馆苦熬了一夜，Dream总算在第二天早上回到了寝室。

Dream打算将借好的书本放到寝室自己的书箱里，有机会的话补个觉，没机会的话去阳台洗衣槽洗一把冷水脸清醒清醒，然后马上去上下一节课。

在Error的鼾声中，他打开自己的柜子，一看要把几十本厚厚薄薄大大小小或借来或买来的书收拾整齐，马上明白十分钟内搞不好，距离上课半个小时的时间不够他补那二十分钟的眠了，Dream只好叹息一声走向阳台，先清醒一下再整理书本。

这个时候，Classic奇怪的躺姿就映入了他的眼睑。

暖金色的瞳孔瞬间急剧收缩了一下。

Dream愣愣地站着，目前有三个人的寝室除了Error打呼的声音外一切寂静得落针可闻。

一大片血。

沉沉暗红凝结在Classic身上，他的喉咙已经断了，颈椎里的髓管都被砍了出来，翻出血淋淋的横截面。

由于割喉流出的血全都顺着外套的领子流进了白色衬衣里面，Classic的血液并没有弄脏多少除他尸体以外的东西。

Error还在睡觉。他的感冒经十几个小时一睡好了不少，硬朗的身板不是盖的。

迷迷糊糊中，Error感觉有谁抓着床边的铁杆猛力摇晃，把他撼得天旋地转；于是他下意识在睡梦中一个翻身，身体再度悬挂在了铁床的边缘，犹如Ink死的那天Classic给他打电话时的状况一样。

但随着深度睡眠的退散，越来越清醒的世界里一个焦急的声音在他耳边呼喊：

“起来！Error！出事了！出人命了！”

出人命又怎……？

Error嘭地挺直腰杆坐了起来，惊吓让他瞬间清醒，也把他的鼻骨一秒疏通：

“谁死了？！”

Dream已经算是经过大风大浪了，但突然看到自己住了几年的寝室里死人，他还是艰难地撑着一旁的柜门：

“Classic……”

Error当场表演了一个凌空坠落3米空降到达地面：

“他昨晚不是还在睡觉吗？！”

“你管这叫睡觉！？”

Classic的脖子只剩下一点点骨头表面的皮膜还相连，只需要轻轻一推，他的头就会掉下来；不过，Classic的上半身陷在柔软的床铺里，他的兜帽软软地托着他的头骨，灰白的毛领把颈椎的伤口隐没在外衣的阴影里，他的断喉并不是很显眼。

但淌到胸口上的血那么大一片，如果Error不是深度近视，他一定也能在门口就一眼看出来Classic已经死亡。

那张经典的Sans脸露出惊诧而恐惧的表情，仿佛还有未完的话语，却已经再也说不出口；黑洞洞的眼窝里紧缩到如同针尖般的瞳孔黯淡无光，嘴边呼出的血沫早已凝固，点点飞溅到下颚骨根部，在白色的骨质上留下殷红的小污点。

他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但Error竟然一晚上都没看出来，和尸体在同一个寝室里睡了一整夜。

“SANS！！！！”

遥远的喊声清晰地传来，Error头晕目眩地晃了晃，机械地迈开步子走上阳台往下看。

几个高瘦的身影出现在楼底，朝着宿舍的方向大声喊叫着——虽然Underverse院几乎所有人的名字都含有“Sans”，但是最有权直接使用这个名字不出歧义的……只有Classic Sans。

“不要再摸鱼了！我们都在篮球场等了你一小时啦！！”

“SANS，你他妈是不是想放我们鸽子？？？”

“出来，你该不会是被JR带走了吧？怎么下面停着这么多警车？”

……

Error梦呓般问道：

“那些Papyrus是谁？找Classic干什么？”

闻讯而来的DS！Nightmare努力摆出一脸严肃的样子：

“传说中的Disbelief院。”

DS！Ink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群Papyrus支走。要知道他们的出身，可是写作“Disbelief院”读作“疯人院”的。

根据JR的习惯，凶杀案一经定性无疑，出事场所整栋楼都要封锁（《恒水中学连环虐杀案》里的传统），教室里杀人就封锁教学楼，寝室里杀人就封锁宿舍楼。

Underverse院的宿舍楼是最树大招风的——不为别的，就因为混寝多，那么多其他院的人都经常来蹭住就可见一般，Dreamswap、Beasttale什么AU的牛鬼蛇神都有，树精灵、鸟人和龙都住得下，还有什么人混不进来。

这一封锁，少说也有二百多号“Sans”要被暂时扫地出门半个月。

“DS！Ink”对此感觉不妥，但绝望而又无奈的是，正义王朝规矩如此，他没有办法推脱，只能辛酸地一手操办了这桩他并不想干的事情。

“那这些被拆出来的人怎么安排？封锁两星期，宿舍里这些原住民睡哪里？”

当Error来到审讯室坐下的时候，他仿佛清晰地看到对面铁窗后的“DS！Ink”脸上写着“怎么又是你” 五个大字。

——Ink是真心没想到，Error的体质居然这么容易出事。

这还导致Ink诚心诚意地反省了一下自己：虽然自己平时也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是他的确一直在谋害别人，矛头从没对准Error过，作为最大的幕后黑手，连他都想不通为什么Error总是要承受各种突如其来的暴击。

……也许是因为我Ink还不够黑吧。

内心戏一闪而过，慨叹结束。跟Error聊了几句，在可能露出破绽之前，“DS！Ink”单刀直入切进正题：

“你昨晚为什么没有发现Classic出事？”

Error翻了个红色的白眼——这是一件五根舌头都说不清的事情，但好死不死就在他身上可悲地发生了：“因为我瞎。”

Classic死得很明显；但是Error近视非常严重，他又不喜欢戴眼镜，昨晚竟然没看出来；其他室友死的死，学习的学习，于是无人提醒的Error跟Classic的尸体和睦融洽地度过了一晚。

DS！Ink似乎想叹气，但是长长的喟叹在一声吸气当中卡住，斟酌词句了两秒后，他最后吐出来的词就变成了一句：

“傻逼啊。”

Ink倒是真的很相信这是Error的智商办得到的事情。黑色的冷笑话。

他已经看出来Error的局面棘手了：理应显而易见成为尸体第一发现者的人居然就这么呼呼上床睡去了，作案时机完美，没有任何不在场证明，唯一不够给他戴上镣铐的原因就是他没有动机。

但是Ink在心里摇摇头。如果他想给Error泼污水，把他关上几十年，那很容易；但是，他没有把握一桩谋杀案就冤杀一个人。

即使有把握，他也没有必要去做这种事，做了也是得不偿失。

现在Error身上的嫌疑是影影绰绰，过几天就会自然消散，连洗一下的必要都没有，过两天冷处理就行了。

于是他对着Error露出释然的微笑，后者摸不着头脑般怔怔望着他，好像试图在“DS！Ink”故意紧绷的脸上寻找什么东西的细节：

“我个人认为，先生是不幸目睹了这起悲剧的旁观者。由于你居住的寝室已经作为谋杀案现场被封锁了，那个寝室你现在已经不能住了，正好我们录口供做人证也需要，您就暂时先住在正义王朝的招待所吧。”

“那住宿费……”

“免了，”DS！Ink绷住笑意，虽然用词文质彬彬，但他还是留住了表面上的威严，“但伙食自费。”

两天过去了，五月开头的假期正式开始。

“DS！Ink”却内心苦涩地坐在城堡里加班，将整罐可乐咕咚咕咚灌下喉咙，对他而言，刺激性强烈的碳酸饮料只让他感觉舌头发麻。

虽然乍然喝下大杯的冰可乐还是比不上烈酒的辛辣灼喉，但“DS！Ink”不得不装出一副享受的样子，加倍了他的痛苦。

茶水喝干、板凳坐穿——因为DS！Error和Pale现在住在他“家”里，朝夕相处容易露出破绽，他哪怕没有工作也得假装工作，尽量避开他们，硬生生搞得自己有家不能回。

等什么时候适应一点了，能装得更像了，他就能泰然自若地回家陪伴他们了。

办公室的电话尖锐破空的铃声响了起来，DS！Ink没想到还真的有活干，身子一正坐直，伸手啪地按住听筒然后揭开，然后又歪歪斜斜地往椅子里一躺：

“谁啊？新BOSS吗？”

电子通讯设备那头，传来的果然是DS！Nightmare的声音：

“DS！Ink，我将告诉你的是，我们成立了一个专案组。这个专案组直接对我负责，所以它的负责人在职位上与你平级，而且任何情况下，你都必须无条件配合这个专案组——它很重要。”

“好的，BOSS。不过恕我蒙昧地问一句……（顿了顿）这TM又出了什么大案啊？！”

“我马上就要给你解释了。……”

……

事情的起因跟Classic有关。

准确些讲，是与他死的那个位置有关。

因为Classic在寝室里被杀，为封锁现场，整个宿舍楼的学生都被轰了出来。不过调查取证归调查取证，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毕竟还是不能都睡大街。

然而虽然大学附近房子不少，宾馆和招待所还真不多，去慢了的学生就被“住店已满”的红牌拦在了外面；那怎么办？最近正义王朝和邪骨团都闹得人心惶惶，哪里都不安全，还真没人敢三更半夜睡路边；那回家吧，尤其过分的又是，骨科大学是跨位面跨AU的地方，住校生的老家都离当地十万八千里……

这个时候，焦头烂额的准流浪汉们突然想起，五一佳节将至。

这个国际性节日，固定放假三天，周末还能连上两天。如果再请两天假或者稍稍调一下课，一个能让他们回家快活几天的黄金周就新鲜出炉了。

Underverse院这两天有课程的教授瞬间邮箱爆满，搞得他们一阵疑惑是不是爆发了什么区域性恐慌事件，他们需不需要提前放假。

大多数动这个心思的人失败了，调课失败被拍死在了沙滩上；而另外一些归心似箭的人则狡计得逞，提前踏上了回AU的路。

于是，在后面一群人当中，飞行家Bird在未知的关照下开始了他不远万里的迁徙，候鸟般飞回他在多元宇宙中的老家，一个名叫Birdtale的AU。

然后，希望你们还记得，诱杀Beast Draconis一家的陷阱里出现的怪物，身上带有Birdtale的一些特征，所以原来这个Birdtale的AU所在的位置，现在是一处新的虚空……

“这……”

恍惚间，Ink突然想起来自己上一章才说过的话：

——“如果Draconis细心一点，或者节约一点，自己在多元宇宙中慢慢飞回去，那么他只会看到原来他的AU所在的位置一片虚无，然后发誓报仇，暴怒地回来冲进任何“DS！Ink”可能出现的地方找他算账。”

——现在Beast没了；Bird来了。

Ink无话可说了。

“所以，这是关系到整个多元宇宙AU生态的大事件，正义王朝全员都将严阵以待。DS！Ink，请全力配合。”

“……是。”

放下座机听筒，“DS！Ink”阴沉地左右扫视了两眼。

没想到AU出问题的事情居然是这样提前暴露了……但是看语气，看状况，这应该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也没有人联想到X-tale和Overwrite上去。

那就还好。

但令人担心的是，在诈死之前他与Cross那个监视虫可能的本体还没有被发现。如果是那个神秘对手搞的事，他就很被动了。

能挑拨他与X-Gaster的关系，还很可能知道他没有死的事实……

而如果Classic的死是刻意的话，那这个陷阱就更加恐怖了——利用临近小长假的时机，在Underverse院的寝室里杀死一名刑侦科的学生，制造封锁，让被盗AU失主顺利提前踏上归乡之路。

——现在，Ink明白了那个隐隐的不妙感是什么了。

这些新一批“失主”不像Draconis那样有钱，不是用传送卷轴回家。

如果是传送卷轴，直接定位AU本身的话，那么他们就会像那两头龙一样被吸进已经完全在Overwrite掌控之下的X-tale。那样，逃出生天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们选择物理迁徙，定位的是AU原先在多元宇宙里存在的相对位置，那是X-tale管控不到的新形成的虚空。于是，不断的报警和求救电话就出现在了正义王朝的后台接机员那里。

如果这是故意的，那么这个对手已经可怕到了可恨的地步。

那个家伙居然借助这些条条框框，让受到JR规则和DS！Ink身份束缚的Ink亲手把揭露他最大罪行的钥匙递给了受害者。

手机突然在他的裤子口袋里振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铃声。

人多眼杂，Ink担心有什么不宜的消息被听到，于是匆匆起身，捂住手机朝没人的地方走去，下了电梯绕到后院，躲在花卉树木深处的亭子里才接了电话。

那个来电人也确实很有毅力，Ink忙活了那么久不接，ta也没挂。

随即，电话那头，传来DS！Blue懒洋洋的声音，他似乎边咀嚼着什么东西边说话，有点口齿不清：

“嗨呀，有没有想我呢，我亲爱的雇主？”

DS！Blue饶有兴味地等待着Ink接腔，电话那头却是一阵沉默。

显然，曾经雇佣过他的Ink现在携带并使用着的是DS！Ink的手机。DS！Blue拨打了DS！Ink的私人电话号码却喊出了对Ink的称呼，这已经很说明问题。

“……”

“不要怕，我不是来威胁你的，”对面DS！Blue嘴里含着零食糖块轻声笑了起来，“你那瓶炽凝胶我记忆犹新，放心，我不会泄密了，你给我的教训足够深刻。你与我的这个对话，我没有进行任何录音，你在这里说的任何话都不会成为将来指控你的证据。”

“……”

Ink均匀的呼吸声倾洒在荧屏上，亮着的通话界面图标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冷雾。

他依然没有说话，只是静默而镇定地呼吸着。

“不要不说话——不过其实我也理解，就像如果此刻你说你不会再伤害我了我也不会信你一样（他停了停，似乎是因为在用舌头推开嚼到粘住口腔的糖块）；但是现在我是真的不打算亲身参与这件事了，所以你放心，我绝不会出现在法庭上作证的——我如果真去了，可能在门口就被正义的搅屎棍们当场击毙了。你是你，DS！Ink是DS！Ink，我是我，咱们互不相干。”

Ink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冷得就像刚从冻土层里挖出的冰碴子：

“所以，你意下如何？”

“表示我们想要和平发展的决心，绝无他意。”对方纯良地说道，“如果你还是不信的话，我可以送你一件礼物（顺便嘴巴含糊不清地嚼了两下东西），A区教学楼背后校工宿舍楼前被混凝土石板盖住的阴沟，从门口数起第二棵枫树下面有块石板是松的，你自己去或者派人去挖开那个地方，我在里面藏了一个翡翠指环，你可以拿走。”

“你偷了Draconis的东西？”

DS！Blue低低笑了起来：“你肯定没在宿舍里找到那个东西，因为早在你回来之前我就把它偷走了。”

“哦，那随它去吧。”

反正也不是什么异常重要的东西，单单为它去踩一个确凿无疑的可怕陷阱不值得。

“看来是诱惑不够大啊。虽然我不知道那对骨龙兄弟遭遇了什么，但根据你的手段，他们估计并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安心养老都没机会喽。”

“继续说。”

“嗯……好的，我来个诱惑大点的——你在让JR那群人去查一种寄生虫疫病是吧？你怀疑有你的对手在暗中运用这种异形针对你？”

Ink稍稍挺直了腰部，他对这个感的兴趣可不止一星半点。

“是Fresh吧？我一直对他有所怀疑。”

“嗨，你们那调查仪真差劲，这都确查不了。如果不是我一直跟他较着劲，你哪里能这么得闲。”

DS！Blue在对面似乎是先吐掉之前嚼了半晌的口香糖——也可能是泡泡糖，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

“就是他，不用怀疑。他就是那只虫子，那个骷髅身体不过是个被他带过来的倒霉宿主。”

“那很谢谢你帮了我哦。”

“不用谢。”

DS！Blue厚颜无耻地应下了：

“你自己才是你最大的帮手。SD！Dream那个神经病，他经济有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他却是最近被你给告进监狱的；Shattered Dream攀岩被人剪绳子的时候，我算算，正好跟'DS！Ink'的行程对得上——是你做的吧？测量准了最陡峭光滑、Shattered Dream最依赖安全绳且无法靠触手把自己固定在山岩上的瞬间剪断了绳子，你还在攀岩活动用的滑石粉里洒了鲸脑油，搅匀之后摸起来滑腻腻的，原先防滑的作用就失效了。

“你做了这么多工作，不过是确保你的龙朋友去杀Nightmare灭口的时候公寓里一个多余的人也没有。这份心思缜密，不输给之前DS！Dream中那个的陷阱啊。”

“我不做多余的事情。”

Ink回答说：“Nightmare的这些室友与我的事情无关。没有必要杀他们，我就不会杀。”

DS！Blue听懂了Ink未说完的后半截潜台词——当我有必要杀他们的时候，他们一个都活不下来。

“我早发现了，你，我，还有那个Fresh，我们三个其实应该是一路人：都很疯狂，都很病态，结果各有各的软肋，导致我们互相踩了脚开始掐架——现在我很好奇，我只是很好奇，我知道了我的软肋是DS！Dream，被Fresh戳中了；Fresh的软肋是Paper Jam，被你戳中了；那你呢，你应该是为了什么而进入这场乱战的呢？”

从某些方面上看，DS！Blue了解到的东西比Ink还多——Ink在此之前都还没有确认杀死DS！Dream的人是谁。

但Ink不打算在信息量上示弱，没有表示丝毫惊讶，而是按部就班地答道：

“我选择这条路，是因为你所不了解的宿命。”

“哦？我能听听吗？”

“上一个听我讲完这番话的人是X-Gaster。”

“那算了，我不想挑战自我。你拣能说的跟我讲点吧。”

面对这个死乞白赖的自来熟“朋友”，Ink终于不再以他习惯的装傻方式对话了：

“DS！Blue，我能感觉到你还在给我挖陷阱。现在很多已经发生的事情，我都怀疑是你所为——你对我并不无害。”

“是啊。但是你为什么要跟一个疯狂杀手讲道理呢？最初你和你的朋友们应聘我的时候，你们的接线人就应该已经向你们警告过我是个有病的疯子了。”

出乎意料的是——DS！Blue听见Ink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居然被逗笑了。

“你难道不觉得，相比于我，你其实还算得上是一个正常人吗？”

按照“冷酷无情者才能成大事”这个原则，DS！Blue可能还真的比不上Ink。

“我曾经以为你是个超脱人情之外的杀手，结果其实你不是。你比起疯子，更像一个孩子——甚至比那些懵懂无知的孩子还要更率真一些。”

DS！Blue挑挑眉：“不错的比喻，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会这么比喻自己。”

“你并不是不通人情，你只是受过重创。”Ink说道，“你本质上还是一个正常的灵魂。”

卸去了所有的伪装与粉饰，他的声线淡漠而疏离：

“我'阅读'过了你的故事。你还是个人，并没有超脱物外。相比我，你还是有人性的，你的喜怒哀乐发自真心，你被创造来的模样就是这样，生而为人的怪物。

“你也许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幸运与不幸，但没关系。你的内心曾经饱受情感的摧残与折磨，因此残破不堪，畏惧着世界对你的加害，害怕你所看重的人最后又成为反噬你的利刃，所以你被塑造成了一个疯子——你不想做正常人，不想被情感和物质的患得患失被束缚，你一开始就不想负重前行，因为你千疮百孔的灵魂已经背负不起任何多余的东西了。所以你把来之不易的一切都当成玩具，把人生当做游戏；只要不对任何人认真，就没人能伤害于你。

“所以你活得像个'玩家'，有人甚至会说你有'时空旅行者'的那种气质。尽管实际上你并不是，但你对待世界的观念给予了你这种气质。

“某种意义上，你是对的。”

Ink突然放轻声音，电话听筒紧贴耳壁传来的声音如同摩挲的耳语般，细听之下令人不存在的皮肤都一阵酥麻：

“你让自己'错以为'的那个观点是对的。

“只有疯子才配看清世界，然而，你还不够疯。”

没有灵魂的生命，因为无所失去，所以无所畏惧；因为无所畏惧，所以无所顾虑。

DS！Blue没想到Ink还真的好意思跟他说聊斋。不过，他是一个聪明的听众，他还是能听明白，Ink的话是出于真情——听起来很讽刺，但事实如此。

“你的理解很到位，Ink。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是什么东西，但是我要谢谢你帮助我认清我自己。”

因为确实如此，每当DS！Blue想把什么人放在心上时，他兄弟的阴影就会悄然笼罩在他的身后，让他陡然回忆起自己是怎样从最初试图相依为命直至走到最后只剩下互相间疯狂报复的那一步。

不然的话，他真的有可能已经过上了正常人的一生，可能早已谈婚论嫁偏居一隅。

他的冷酷不是因为无情，也不是因为空虚，而是因为他的心背负不起更多的感情，就像心灵的残疾人，能感受到一切汹涌澎湃的情绪，但当他需要为这些悸动负责的时候，却连动一根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于是他只能选择唯一的做法——逃避它们。

尽管如此，偶尔有时，DS！Blue还是能感受到自己的那颗心——它还活着，尽管被重创、被麻醉，但它依然在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