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一夜风交雨

一个疯子,随着脑洞开文,总体阴暗向。目前居住在undertale AU及其相关的坑底
请日我的lofter!我不怕日!我寂寞!我三次元失败二次元透明没啥别的就指望你们的一点关注活着!
可以称呼山雨。这个昵称从原名山中一夜雨到现在都在用XD

《狼子野心》【5】 骨科大学支线

  死亡犹如大开的窗户中灌进来的冷风,无着无落,空空荡荡。

  痴狂中跳下高楼的X-Gaster砸坏遮雨棚后笑声陡然哽断,几秒的坠落后,他的身躯砸到了硬邦邦的水泥地上。也许是幻听,Cross还隐约听见了咔啦的骨骼碎裂声,然后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父……亲?”

  风声萧瑟,平常的办公室此刻森冷如同噩梦。

  

  Cross茫然地站在办公室里。他知道11点半虽然晚,但写字楼里依然有人,X-Gaster的自杀肯定很快就会被发现。

  他不需要去叫人,尽管目前还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声音。

  为什么……X-Gaster会选择如此突兀而癫狂的死亡?身为始作俑者之一,却会如此不堪重负绝望崩溃?为什么要那样笑?什么“真相”让他这样痛不欲生,以至于当机立断选择了自我毁灭?

  他必须去思考这些,他只能去追溯原因,绝不能去直面结果,哪怕连想一下都不允许。Cross明白,此时此刻他绝不能去想眼前X-Gaster的死,不能面对他最后的亲人刚刚逝世的局面,不然,他无法冷静下来思考别的事情。

  “Cross,我们……没有爸爸了……”

  X-Chara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嗡嗡作响,但他却强硬地一脚踢开他:

  “这个时候他妈的别去想,算我求你了。”

  Cross低头看着满地凌乱的稿件,注意到了一封被拆开过的信,俯身捡了起来。

  Ink的笔迹。

  一看到这熟悉漂亮的字体,Cross就感到脑袋一阵抽痛,同时心中一股无名的怒火愈演愈烈,与他暂时苏醒过来的痛苦纠缠在了一起。

  然后他强压怒火继续读了下去。

  

  ……


  Cross左右东张西望了几眼。

  虽然这信纸上的内容看起来似乎荒诞不经,即使刊登在报纸上也会被列入脑洞大开的科幻小说栏目中,大多数人只会把它当成笑谈一笑而过,然而Cross依然决定保守这个秘密。

  他从柜子底下找到一支备用的蜡烛,点燃烛火,看着信纸被烧出华丽的空洞,镀着火红色边缘的焦黑细线不断吞噬着纸页。

  看着不宜为世人所知之物彻底消失。


  X-Tale也落下帷幕。

   

  没有发生意外,X-Gaster死了,总是喜欢出其不意的幸运女神没有眷顾他。

  搜查了整个X-Gaster办公室都没有找到那个让他父亲发疯的重写键,于是Cross不得不下去检查他的尸体,但因为读信烧纸耽搁了些时间,那些无关的人比他快了一步,他不得不在警戒线前停了下来。

  他默默在唯一至亲身边一线之外停住,看着紫色的血迹漫流出界,几乎流到他的脚踝旁。

  在尸体的另一端,一小滩血迹不太自然地延伸出去,X-Gaster敞开的外套边缘——里衣的兜似乎被人翻开过,并且里面的什么东西已经被拿走了。

  

  

  

  X-Gaster的葬礼是由Cross作为家属签字的,而且他在家属这一栏里签了两个名字,还代早已去世的X-Chara也签了名。

  “让他感觉身边多有几个人陪伴他吧。”

  

  “……”

  对面院长嗝屁了,可是这跟借宿在Underverse宿舍区的无辜AU公民有什么关系呢?

  Draconis曾经是那么想的。

  直到周末步行街上的他被一个半路砸在他头上的纸团叫走,去命中注定的地下室跟那个该碎尸万段的万恶之源碰面。

  “嗨呀,小龙龙?”

  ——本应该早已死去的Ink穿着JR秘书的衣服站在了他的面前。

  Draconis盯着Ink,从毛茸茸的金褐色外套看到他藏在腰间的颜料工作带,最后目光重新回到死而复生的Ink脸上,停留在他下颌喷溅状的墨迹上。

  Ink也在打量他。Draconis现在化形得很完美,彻头彻尾是骷髅人的样子,没有尖尖的尾巴也没有短利的爪子,就连獠牙都冷静地保持在人类牙床里会有的正常小虎牙的尺寸里。

  “你还没把事情搞完?丢纸团准头不错呐,还刻意用不一样的字迹约我。”

  “我本以为你挺想问我为什么我没死的。原本我还很有礼貌地等你过完了我的生日party才过来,免得打扰你的心情……”Ink试图勾起Draconis的兴趣,但是他失败了,于是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不过也没什么意义啦。我本来可以完全假装成我的堂弟过来,保证你火眼金睛也看不出区别。我是谁对你并不重要。”

  “难不成我还得谢你喽?——那,你原来的那个远房兄弟呢?”

  Ink顽皮地眨了眨眼睛,拉拉外套皮毛的领口:

  “他啊,不就在这里吗?”

  Draconis想起了两个月前DS!Blue的单反相机。突然间,他不想了解那个他没去找、一直浸在人工湖里的尸体究竟是谁了。

  “你究竟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嗯哼?在你丧心病狂地杀了你的兄弟然后玩了两个月失踪之后找我这个与你无争的无辜AU路人?”

  “哎,不要那么不客气。毕竟我想知道,我看到的一些你以为不为人知的东西,是不是都是对的。”

  “什么?”

  Draconis几乎从鼻孔里喷出气流,后脚蹬在地上,在逐渐加强的压力下脚面的筋骨逐渐抬起收窄变成第三截腿,开始呈现趾行类动物的腿骨结构。

  “你在你的'母亲'Toriel眼里看起来是个乖孩子,对吗?在你的世界里,你的王国每次国宴前5分钟你都得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穿戴整齐,然后拄着你父亲用过的礼仪手杖赶到会场,文质彬彬像个贵族一样听着你那个国王向各个人类国家的首脑介绍你,'这是我国的检察官,他负责审判和裁断所有司法问题'……

  “你的王后相信你和你的兄弟一样善良,而你的人类虽然认为你有点偏激,但还算个好人,是吧?”

  “你……”

  这在Beasttale的世界里都还算不上秘密。但是开始龇牙咧嘴的Draconis明白,Ink应该是不可能“凭空”知道那么遥远的一个AU里这么多细节的。

  “……其实,你完全不配被他们信任,对吧?”

  “?!!”

  简陋得一览无余的跛腿课桌被突然受惊的Draconis陡然掰下了一块木板。

  “你的小小秘密是你曾经专门买下一座雨林中的废弃旅馆,扭曲它的空间结构,让每打开一扇门就会被随机传送到完全不相干的另一扇门处,然后把你认为违背道德的人类抓来戏弄——有时甚至无关道德,只是为了发泄你心中的恨。因为这个废弃旅馆里饲养有许多低等恶魔,还有很强的活化构装体看门,这些人类大多数活不过半天,即使靠吃腐肉东躲西藏活下来的也根本不可能逃出去。你就没给这些娇弱的地表人类生还的机会,对吗?”

  “……”

  “有时候你自己也动手伤害人类。嗯哼,Beasttale地表的居民既幸运又不幸。你真的是个挺有想象力的家伙,在我读到有关你原版故事的时候都没想到你那么有才,以前我完全低估你了;很多工作明明非常适合派你去做的嘛,在我知道你根本不是出于脸皮薄而下不去手之后——你在路的拐口突然出现,把第一个逮到的人硬’塞’过通风口,生锈的铁制网格子把人体切割成肉柱,像绞肉机的出口一样,酱红色的血肉被硬生生挤出来,密密麻麻,到了一定长度就软垂下去,侧面看还能看到淤血的内脏横截面……这都是你亲手做过的事情,对吗?”

  如果不是宇宙中心对他的限制,他无法使出那么强力的重力魔法,Draconis现在就非常乐意抬起手指把Ink拉起来塞进他身后头顶那个半嵌入式地下室的通风道帘子里去,像对待那些人类一样把他削成骨渣。

  “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Draconis的声音变得审慎而警觉,竖瞳转来转去,开始试图找找看Ink是否有什么帮手潜藏在附近。

  “哦……看来还真的是正品的复制版啊……与这个AU的原版很高仿嘛,连这个细节都一样。”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Ink依然很镇定,他看向Draconis的眼神,不知为何就给了Draconis一种双方地位反转的感觉——明明自己才是举手投足之间就可以毁灭对方的巨龙,但他却感觉仿佛Ink才是高人一等的存在,而且这差距犹如隔着一张漫画内外的角色之间那样不可逾越,就像……电影里的主角面对着他的影评人:

  “你因往事情而懊悔,但又无法回到过去弥补它们,于是你一遍又一遍地在别人身上重复曾经发生在过去的事情。你就以这种乖戾的方式沉浸其中,补偿自己内心的空缺。”

  那一瞬间,童年时他来不及挽回的Chara和当时那个软弱无能的自己仿佛真的重新出现在了Draconis面前。

  “够了!你没资格评价我!!”

  他咆哮起来,声音连地下室半入地的窗棂都为之震动,终于解封了宛如古龙的气势。

  就连在地下室外面的地面上行走的路人都清楚地听到了这声怒吼——但因为那个地下室长期被用作戏剧社排演场地,过路学生们除了被震一下之外谁也没有多想。

  Ink却跟丝毫没感受到他在逐步外放的威压一般:

  “如果你的Toriel、Frisk和Papyrus都知道了你的这些行为,你会怎么办呢?”

  “显然我是不可能杀他们灭口。但你呢?”

  “你尽管试。”

  这又让Draconis紧张起来。他不太相信Ink会没有后招,这个家伙已经很多次超乎他的预料了,看来这次也不例外……

  “以及,为了拿回这个东西,你愿意出多少价格呢?”

  “什么玩意?……怎么回事!?你!你什么时候偷了我的东西?!”


  Ink从他围巾里隐藏的小口袋中拿出的是个巴洛克珍珠吊坠——一颗硕大无朋但却严重变形的海水白珍珠,安装着黄金的顶子和挂钩。

  他把它悬挂在骨指上,轻佻地在原主人面前把它晃荡来转悠去。

  “那是……”

  那是Beast Chara的金色心形坠饰盒。他把它连带着金链子放进大型海砗磲的壳里,用一百多年的时间才孕育出来的珍珠。里面那个沉甸甸的金制吊坠上面细腻别致的花纹他都可以背出来。在他的故事里,那是他对亡友唯一的纪念品。

  龙的眼睛一瞬间就紧缩成针尖般的竖瞳。

  “你……”Ink不可能在没去过Beasttale的情况下就拿得到它,而且他一定是去过了那个地底世界的藏宝洞最深处,才能够找到这个被他从父亲书库花园的景观池里挖回来的大砗磲……

  “先不管你的报价,反正这个单独计价。”Ink把他的东西塞回了腰间外套的口袋里,歪了歪头:“现在你相信我能安全出入你家了吗?”

  不能莽撞。Draconis深呼吸,这样告诫着自己。

  “你……如果真的想……好吧,你既抓到了我的把柄又找到了我的软肋。你真TM不客气,你'失踪'后我三天两头东西丢得更多了,你还在漫天要价……为了不让你公开损坏我对外的荣誉和形象,我愿意出封口费。多少都行,你随时可以去我的寝室取……反正他妈的我是没面子继续在这个学校里混了,你爱怎样怎样,我马上就要回老家去。至于那个吊坠,你打算怎样才能还我?”

  “哎呀,不要那么急。”Ink偏头想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还好你能伸能缩,不然你硬要动蛮的话,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你可绝对不会想知道喔。

  “——不要急着走人,在学校里多待会儿,这样你退学手续还能办齐全。至于这个吊坠的事情,等我叫你的时候再来,到时候我会还的。”

  “为什么要那么久!?我急切地想念我的家一刻也不想在这个恶心的多元宇宙里多待!!”

  ——因为这个限制魔法的地方,Draconis完全不能靠魔法的方式沟通他自己的AU,他的AU现在情况如何,他根本无从得知;而现在,宝藏被人动过这个事实让他像同时得了狂躁病和强迫症般急切地想回家看看。

  “一方面是为了让你手续办齐,有序地向你的母校告别;另一方面嘛,我也有些事情必须要做,需要你的那一环还差些时日……嗯哼,这个是给你的'定金'。”

  Ink将手揣进外裤的侧兜,摸出了一个棕色的小扁瓶。

  Draconis疑惑地凑近小扁瓶,隔着橡木软塞闻了闻里面的魔法药液:“我可事先警告你,我的血统对任何疾病和毒素都免疫,拿药谋害我没用。”

  “不用紧张。这是给你忙完我的工作时善后用的——当你做完我'请求'的那件事后,JR肯定会大范围地开始排查学校里所有大体型怪物,测量你们的牙齿和爪子长度。喝这个我从X-tale带回来的小药剂能让你在测验时显得个头小一点,这样你就可以完美错开嫌疑。

  “因为你在人形时看起来比你的兄弟Papyrus矮小很多,即使测量龙态,警方看到你的数据比Papyrus小也不会太怀疑……”

  “……那可真他娘谢了你的照顾周全。”

  Draconis一把抢过了Ink的魔法药剂。

  他不畏惧任何毒素,直接喝毒也没问题;而且他初步判断了这种药水和它的瓶子都既不含诅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魔法威胁。这药瓶确实没有任何能伤害到他自己的东西。

  但是,“需要惊动警方”,还是需要警方测量爪长,就是用尾巴尖想也能知道Ink想要Draconis做的绝不是什么安全合法的事情。

  “你最好快点,我没多少耐心,我只想要回属于我的东西;不然,你可以赌我是否爽约。”

  “你可以赌。”

  在黑暗的地下室里,Ink人畜无害地微笑着,那笑容纯粹不带丝毫阴霾或者芥蒂:

  “但我是庄家。”

  

  

  .

  .

  .

   

  

  送走了心事重重的Draconis,Cross也已经等候多时。

  Ink抬头看了一眼冷僻的公寓巷子,老旧的楼梯拐角堆满蒙尘的杂物。租住在这里的多是卖脏水热狗、茶油鸭或手工小蛋糕诸如此类零嘴的流动商户,租住的学生反而很少;现在晚上七点正是有空的学生们都出来吃餐点的时间,住在这里的人都推着烧烤车外出忙去了。

  ——虽然由于Ink穿着JR的制服,表情又习惯了模仿DS!Ink的凶神恶煞,路上的小摊小贩好几次把他当成城管退避三舍。

  Cross在这里租了一间公寓,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在这里也有个住处。

  三位合租的前任租客是为数不多的学员,所以这个三室一厅的套房里没有那么多折叠起来的大排档桌椅和覆盖整个厨房灶台的厚重油烟渍,但卫生条件依然不怎么看得过去眼。

  拧开门锁,Ink一下子便停在了门口。

  玄关的鞋柜旁,Cross就靠在那上面。客厅没有开灯,他高大的阴影伫立在昏暗狭窄的短过道里,眼睛略微发出淡白的荧光:

  “我看了你的那封信。”

  “……哦。”

  这开门见山的果断让Ink迟疑了一下,然后又神态自若地把防盗门关上,就在那块脏兮兮的迎客方毯上站定,没有弯腰换鞋:

  “看来你的心理承受力比我想象的要高,我以为你还没看那封信就把它销毁了——对了,今天上午我正式'回来'了,看了正义王朝关于院长那个现场的文件,他们没有在他的办公室里找到那封信——是你帮我销毁了它,对吗?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呐。”

  “不是为你。”

  Cross阴沉地说道。接着,仿佛再多说一个字都需要鼓起极大的勇气那般,Cross深吸了一口气,才续下他的话头:

  “我是来问你,你是不是明知你写的那封信,它的内容,对我父亲的冲击力,他根本承受不住?”

  弄巧和撒谎都没有用处,Ink知道这个时候抵赖反而更会被人看不起;于是他将手臂环抱在胸前,挺直腰身靠在了门背上:

  “是。”

  “你是不是同时也明知——他看了那封信后,会作出什么样的决策?你完全知道他会在什么情况下自杀?”

  “对。”

  “——那么,然后你就有意去凑成 '那个情况' ?这样,我是不是可以完全认定,你,故意地谋杀了我 的 父 亲?”

  

  “我的父亲” 这个单词被他念得铿锵有力,丝毫没有迟疑的余地,抑扬顿挫的声调在房间中回荡着,没有一丝的滞窒或抵触。

   

  这是一片短暂的死寂。

  然而Ink还是很快就作出了他的回答:

  “没错。”

  他满不在乎,满面笑容,他的轻松和戏谑甚至让Cross感到一阵不明来由的恶心想吐:

  “我原以为经历了那么多事以后,你早就不认这个父亲了,永远不会原谅他了呢。现在看来,你还是他的乖宝宝。”

  “他……你……”

  “怎么?你不感到高兴吗?”

  这动作快到Ink根本反应不过来,一切刚刚发生的时候Ink险些以为自己只是恍了一下神,但一坐到冰冷的地板上,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这是真实的。

  “哇哦,这么好的孩子也有叛逆期啊。”

  Ink就这样嘴角流血坐在了地上,鼻骨里面也流下一丝鲜血。他抬起一只手抚摸刚刚被Cross揍了一拳的颊骨,舔了舔某颗似乎有些松动的后槽牙。这一下挨得相当不轻,他能感到颅腔深处仿佛都还在嗡嗡震颤,小股咸腥的血液铁锈水般顺着牙槽汇聚到舌根上。

  Cross依然站着,公牛般喘着粗气,举起的拳头还大有再来一下的想法。

  现在Cross什么都做得出来——Ink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但他并不打算为此而改口,把满嘴的血吐到一边,咽喉深处剩下的血抿了抿自己吞下。

  他坐在地上,仰起脸阴沉地微笑着,伸手自下而上架开Cross的手臂,然后搭住Cross紧逼而来的肩膀:

  “看来你还是他的好孩子,对吗?”

  四目对视。

  “……”

  Cross一下子拍掉了Ink的手,一转身走路步步生风,狠狠坐在了客厅一把蒙尘的藤椅上,但也没有进一步做出更失控的行为了。

  而原地Ink眨眨眼睛,回回神,然后自己爬了起来,见Cross没有接待的意思,就在客厅找了把不那么脏的高脚凳搬到他面前坐下:

  “你还有什么问题就问我吧,问完我们就算完了。”

  平起平坐在Cross的对面,Ink已经隐隐感觉到,Cross不会再是他最坚实的盟友了。

  Cross沉着脸,野狼般的白色瞳孔浸染着细小的血丝:“我们之间问题还多着呢。不过先说个事——你把Epic弄到哪里去了?”

  “……嗯?”

  “Dude不见了。”Cross一再强调着,狠狠盯着Ink:“自从你杀了两个人逃过一劫那天的第二天,那个星期六,他约我去吃了一顿饭,然后他再也没有联系我,就连两天前你的生日聚会上他也没有来。”

  Ink沉默,因为他确实不知道有这回事。

  “他怎么了??他不会一声招呼都不跟我打就玩消失。如果他出了事,不可能是简单的事;不管多远,只要他想,瞬移回来看我一趟5分钟就够。为什么……?他是不是……你是不是……”

  “——我首先说明我对你的新对象毫无恶意,我根本没对他做任何事。”

  Ink赶在攥紧椅子扶手的Cross再次发火之前打断了他,摊开手来:

  “我没动过Epictale,Epic也没有妨碍过我任何事。你知道的,如果没有必要,我不会费力不讨好。但是依我说,你最近最好注意一下——还记得我们上次谈话时发现的那个监视虫吗?”

  Cross根本不想听Ink的转移话题,但出于礼貌没有打岔,嘴角牵动着,心里依然一直在着急地猜想Epic的下落。

  “我走之前把它的干尸送去了JR的化验室,回来的时候从那的工作人员处拿到了报告。那不是个简单的监视虫——那可不是个单纯的生物版针孔摄像头,化验结果说明它不是单独的生命体,而是某种'巨型虫类'极其微末的一个触角尖。

  “正义王朝的化验专家认为这个东西的危险评估等级直超目前最猖獗的害兽。这个虫子的本体能够有多大,正常的方法根本无法猜度;而且根据提取出来的活细胞在培养皿里展现的生活方式——它是靠寄生生存的,而且是通过控制骷髅类魔法生物并寄生在他们身上,它的感染者很可能就在我们身边。那些专家建议我,因为它的发现地是骨生物数量最集中的大学,赶紧找个借口限制人流,然后组织JR公共安全部门秘密调查,把根源消灭在疫情大爆发之前。我已经同意了,我们都需要多加小心。”

  “多 谢 你 的 关 心 。”

  虽然是答谢,Cross的语气还是有点咬牙切齿:“我只希望Dude没事。”

  “唔,这个我不能打包票。不过,违背Epic的意愿而囚禁他是很现实地不可能的,因为他能使用瞬移魔法;所以如果他还意志自由地活着的话,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会出……”

  “那他妈你就别管了。现在还有个问题,”Cross暴躁地打断Ink,朝他了伸出摊开的手掌,“你该把那个东西还给我了,就是你从我的父亲身上带走的那玩意,给我。”

  “什么东西?我可不知道呀。”

  Ink笑了笑,开始装傻。

  “别在我面前假装不知道!那个按键!那个被你们抓住的纰漏!把我父亲的东西还给我,因为我是他的孩子!”

  “从法律上你的确有继承权……但如果是'那个方面'的成果,我在里面也有一半的所有权呢;我是他的协作者,你总不会认为所有东西都是你的父亲一个人的成果吧?而且,我确实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东西呀。”

  “OVERWRITE——还要我说得再更直白一点吗?!”

  “不懂,我就是不懂。那些东西你明明不看重啊的。”

  他看着Cross,并不高明但却十分有效的狡猾让Cross不知从何下手。

  “不错——我不看重、也不会用那个东西;但是,那东西拿在你手上,这世界迟早会被翻个转儿,我根本不放心这个定时炸弹!”

  “可我连灵魂都没有啊,我能整出什么幺蛾子呢?”

  ——正是因为你没有灵魂而这个东西又不管什么人拿到后就都可以用,问题才那么显著。

 

  他们彼此都清楚那个夜晚,是谁从X-Gaster的尸体上拿走了那个事物,那个连魔法都不能合理解释的、创造与毁灭的根源。

  

  “最后给你一遍机会。”

  Cross下了最后通碟:

  “你如果不想让我懊悔自己那天做出放过你的选择并亡羊补牢更正这个错误的话。把我的父亲的东西,还给我。”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与我无关。……”

  Ink的心态并不像他表面上那么平静,眼睛悄悄左右移动着,想寻找点什么能帮助他脱困的东西。

  意料之外的,他竟然还真的找到了一个狐假虎威的机会。

  “Cross——我劝你最好放手。这是我们各自选择的结果,你过你的生活,而我将走我的路;不然,如果你硬要拦截我,你可以转头去看看窗口,我的一位'朋友'似乎因为放心不下,而悄悄跟来了呢~”

  Cross警惕地盯着Ink,脚后跟蹭着地面推远了一点距离,然后整个上半身都扭过去看向窗口:

  某个小心翼翼的家伙就这样被一向大意的Cross发现了。

  ——窗户透进来的寡淡光线绝大部分都被一个紧靠在外面的巨大白色头骨挡住;黑洞洞的眼窝里,比还篮球大的银蓝色眼睛正盯着房子里面的两人。

  它的出现没有惊动下面二楼堆满垃圾的遮雨顶棚上任何一个瘪瘪的易拉罐,来得无声无息,连一棵草被吹动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但它绝对是个庞然大物,它攀附在房子外面,敛翼而据,整个房间都在微微颤动。

  Cross终于明白,曾经他的面前有无数次改变这个世界命运的机会,但无论如何——现在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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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esh开始感到举步维艰。

  他现在哪里都去不了,到处都是可以侦测到他真实身份的仪器。Fresh就连体育馆的关口都进不去,他认得出那些名义上是为了增加安保措施的金属探测仪其实是生物探测器——骷髅骨架上有没有盘踞额外的生物,就跟没穿衣服一样一览无遗。

  连续以感冒为理由推掉十几节课,他几乎被困在了寝室里。飞檐走壁虽然勉强能让他活动范围正常一点,但是他可不想监控拍到他翻墙然后被叫去德育处,接着在学生部大门口被JR那些检查员逮住。

  就连Epic都不再接他的电话了。

  Epic虽然不是他的好朋友,但他是个好帮手,邪恶计划突然缺了左膀右臂的感觉并不美妙。

  因为目击到Cross的泄密过程,Fresh现在对Ink的死存疑;但是Ink的确“按原计划”失踪了,这让他迷惑。

  

  在Epic刚刚消失的那两三天里,Fresh其实还有个让他不得要领的遭遇。

  那阵子是2月下旬,春季雨季到了,暴雨频繁,池水暴涨,公园的每一道阶梯都变成逐级飞溅的瀑布。每次都先是小而持续的雨,接着减弱为蒙蒙细雨,几乎停了,然后再次开始一阵倾盆大雨,雨势稍杀后又转为最初的冷雨,如此周而复始,所有地方都变得潮湿、寒冷而又心烦意乱。

  Fresh顶着雨去了北区公园一趟,那时他还行动自由,但他并没有在山坡的水池中找到Ink的尸体。

  在他抖落着劣质塑料雨衣上满斗篷雨水时,他的手机响了,Fresh不得不再次以崩飞一个雨衣扣子为代价在胸前拉开一条缝,把手连着水淋淋的袖管伸进外衣里兜摸索手机。

  接了电话后,他一边擦着手机屏幕上越来越密的水珠,一边点开了外放,里面传出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年轻的声音:

  “Fresh?是你吗?”

  “bUdDy,我猜你拨错号码了——还是我们太久没见、以至于老朋友已经变成新朋友了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默了一小会儿,呼吸声却又显示他并不打算就此挂电话。

  在Fresh再次开口前,那个声音再次说话:

  “我明白了。再见,做好准备,因为我迟早要来问候你——为那些你做过的事情,不管你是什么东西。”

  说完,挂断电话后的忙音就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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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义上加强安保实则在排查“瘟疫”源头的JR工作人员在学校最大的潮流商品市场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由于正义王朝已经宣布追捕“王牌通缉犯”DS!Blue的一级禁令,学校里网购的快递都已经物流停运,大家就只好全都到特许进货的实体店挑选和购买各种东西。

  “Pale,你堂哥要回来了哦,不打算给他买点什么吗?”

  DS!Error把小只的Pale放在了自己的购物车里,完全无视周围人看着“五岁巨婴坐购物车婴儿座”奇景的目光,推着他逛商场。

  ——由于Pale目前比正常同年龄的孩子瘦小,而且疑似是自闭症患儿,DS!Error没觉得把他安排在三岁幼儿的座位上有什么问题。

  Pale想了想,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用这些方式表示自己对那些关心他的人的在意,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必要关心陌生人一样。如果没有人教他,他永远不知道什么场合下该做什么事。

  “哎,你还是对他好一点吧。毕竟现在Temp……DS Ink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对他热情点,这样他也会对你更友好些。这样吧,这趟出差那么久他原来那双旧鞋肯定早就脏得要破了,我给他买双新的运动鞋,由你来挑颜色怎样?”

  Pale又想了想,但还是摇了摇头。

  DS!Ink确实是Pale的堂兄,但他是被DS!Dream强行安排来照顾Pale的,理由是不能让有血亲的孤儿还被全权交给陌生人照顾,尽管DS!Ink也不是很情愿的样子。


  没有从童年就开始的朝夕相伴,骨血真的不一定浓厚于水。

  “你,给自己买吧。”

  这就是他尝试表达善意所能想到的言辞。虽然语气生硬到一般人第一反应都是以为好心被当驴肝肺,但DS!Error还是分得清的,无奈地牵动两下嘴角,隔着半指手套摸了摸Pale的头:

  “嗯,我不会苛待自己,但人也要学会稍微替别人着想一下啊,不然会显得你自私自利,淡漠(soulless)得不像话。”

  “……”

  Pale回想了一下他与DS!Error的第一次见面,不知为何,他觉得比起DS!Ink,反而是DS!Error更需要多关心一下他自己。

  

  ——当时Pale两岁半,在JR孤儿院其他孩子都午睡的时间段里独自待在玩具室里发呆;而还在读大二的DS!Error因为跟着好朋友DS!Nightmare一起调皮捣蛋被他哥哥处分过的缘故,在JR的社工服务黑名单中榜上有名(时长6个月),但他依然坚持每隔一个星期就来陪孩子们玩一个周末。

  DS!Dream烦不胜烦,正好DS!Ink在被他因公务而强塞了一个孩子之后又因为大一结束细分专业刚好被配到DS!Dream麾下,于是总裁大笔一划先安排他当了孤儿院的免费保镖。

  而事实就是,年纪比meme内部某黑色成员小一个年级的DS!Ink能力出众,再加上莫名其妙背上了拖油瓶满肚子窝火,这下全部发泄在了meme小队身上,撵得他们仨(主要是DS!Nightmare)鸡飞狗跳。

  实际上,JR城堡里的孩子们都很喜欢DS!Error,每次都不希望他就这么被粗暴地赶走;而DS!Error也不希望他们小小的脑袋瓜就此留下穿JR制服的大哥哥都是坏人的刻板印象,就撒谎对他们说自己和驱赶他的DS!Ink是极好的朋友,他只是在和他玩躲猫猫游戏而已。

  ……这个谎话撒得次数太多,以至于当时三岁的Template真的信了,后面各种故意帮DS!Error制造和DS!Ink约会的机会,结果神奇的是最后居然真的撮合成了;每次DS!Error回忆起这个都禁不住神情恍惚,才三岁的Template竟成了他的媒人,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当时DS!Error是不知道Template抱定了这种主意的(他也没猜到过这次最后Template竟然没能平安长大)。当时他还忙着和DS!Ink斗智斗勇,冒着被抓到后留校察看甚至拘留十五天的风险在JR城堡里跑来跑去,四处躲避。

  那天DS!Error在热心帮他“躲迷藏”的Template指引下急匆匆跑进了最近的一个玩具室——JR通常不会在这种地方笼罩空间锁,能够自由传送,携带一本传送符文的魔法书和足够的施法时间他就能逃掉——接着就看到了身体坐在小方块板凳上、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凝视在他脸上的两岁半Pale。

  DS!Error之前没有见过这个孩子,担心他看到陌生人受到惊吓,也是担心Pale把DS!Ink引来,顺手拿起旁边柜子顶上一个饼干罐就哄孩子:“一会儿如果DS!Ink……一个大人进来问你有什么动静,就说你是在吃饼干,他问饼干去哪儿了你就说吃了,好吗?”

  不明所以的Pale点点头,伸手接过饼干罐抱住。DS!Error立刻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打开那个柜门跑了进去,和半空的奶粉瓶躲在一起。

  下一刻,DS!Ink破门而入:

  “Pale!你有看见走地鸡养的那只白头鹦鹉(注①)了吗?见鬼,我找遍了整个花园都没发现,它去哪了?”

  脑回路还没从饼干上回来的Pale一脸认真地答道:“吃了。”

  “pu……”

  柜子里传来没忍住的轻声嗤笑。

  不过年轻的DS!Ink没听见DS!Error的声音,他还沉浸在Pale那个神奇回复给他带来的无语凝噎中;过了一会儿,他缓了过来,无奈地问道:

  “那只鸟剩下的骨头在哪儿?给我,我去埋了。”

  

  .

  .

  .

  .

  

  四月将尽,国际劳动节和期中考试将至。DS!Error在这个时候买的运动鞋都已经提前打折促销了。

  考虑到DS!Ink刚从群山出差回来的时机,就算没打折他也会提前买的。

  “奇怪,他没第一时间来找我……”

  DS!Error嘀咕着,提着礼品袋敲响JR员工宿舍的门:原本DS!Ink走之前约好了回来的时候第一个通知他——虽然因为DS!Ink刚回来就赶上了Underverse的院长跳楼自杀的事情,这个情有可原;但是现在都快大半个星期了,DS!Ink还是一点来看他和Pale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以DS!Ink的忘性,这也不奇怪吧。DS!Error有些辛酸似的想了想。敲门了这么久都没回应,他正准备再去按门铃的时候,DS!Ink突然从里面打开了门:

  “哟!你他丫很热情嘛!真不巧最近事情多得要命,日程表滚动起来都密得要鬼畜了。你感觉被冷落了吗?”

  “没事,习惯你这德行了。”DS!Error顺手把袋子递给DS!Ink,然后就自然地走进了公寓;而后者愣了一下才配合过来,拿起礼物袋跟着DS!Error一起回到客厅。

  “这是……买给我的?”

  “除了是你还能是谁呢?本来Pale建议说买成白色,但是纯白的鞋易脏又难洗,你还整天上房揭瓦东奔西走不好清洁,于是就买成灰黑色了。”

  “噢……这么看我还真是三天不打都不行啊。”

  取出袋子里的鞋盒,“DS!Ink”看了一眼里面那双灰底的黑色运动鞋,掂量两下硬邦邦的鞋帮和旁边的标价牌,掩饰住自己的勉为其难,露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阿迪达斯,这个牌子我以前很喜欢!”

  “嗯???我还以为你要开始吐槽,我钱不够买了这个低价位的,但你以前老是说它俗气啊?”

  “你真他妈恭维话都听不懂。”

  “DS!Ink”随机应变能力不错,然后又情不自禁笑出了声,锐利拧巴的眼神没绷住,伸手拍拍DS!Error的后背,只碰到他隔着外套和衬衫的部位。

  “呵……这样触碰我还是感觉有点发麻。”DS!Error僵硬的骨骼在对方的手掌骨离开他后才重新恢复灵活。他扯住自己被围巾盖住的连帽衫帽子,整理了下压在下面的短披风:

  “你要不要试穿一下?我照着你的尺码买的,应该没问题。”

  已经在穿鞋的DS!Ink顿了顿,然后脚后跟也滑进了新鞋子里。

  “唔……不错……”

  ——其实DS!Ink的鞋码对于Ink而言稍微大了一点点。

  这鞋子穿在他的脚上略微有些松弛,走路步子大了能感觉到它像不合适的套壳一样前后晃荡。Ink打算等DS!Error走后去小超市一趟,买点卫生巾垫在鞋里面的空间中,这样就能合脚一点。

  “你那旧鞋呢?”

  “扔了,被紫蕈咬掉了②。”

  “你去了什么很危险的地方吗?”

  “不用管,都过去了。倒是你,还有什么事情吗?最近我……工作真的很忙,你知道的,现在DS!Nightmare从心理上已经做好承担责任的准备了,但能力上却还没有……他来JR才两个月,而已经问了我上万个问题了,我不得不成为他的秘书。”

  “……辛苦了。我在想,Pale不是本来就住在你这吗?但这两个月,因为你不在,他好像有些疏离你了;所以,反正这个公寓够大,要不Pale回来的时候我也顺便在这里住一阵子,帮你照看他。睡沙发我就可以了,我最近正在愁房租,所以只有求助你了,ds Ink。”

  “……为什么不呢?好啊。吃水果吗?我刚刚在厨房里削了一堆边削边吃,现在应该还有两个紫皮软梨没削,拿出来吃了吧。”

  “难得见到你主动吃水果不要别人帮忙削,”DS!Error说着走向厨房,声音随着杯盘碰撞声和距离变化时远时近,“以前DS!Cross还在念书的时候他简直就是你的人形水果削皮机……”

  在DS!Error看不见他的时候,Ink深吸一气,狠狠往单人沙发里一仰,疲倦不堪地吁着长叹,翘起二郎腿,脚尖压在茶几底下。

  “嗯……这个时候差不多时间了吧。”

  他想道。迟早会有人发现“他”的,真不知道那个Error看到会作何感想,但无论如何他都将观察他的反应,以进一步决定取舍。

  总之,Draconis在今明两天之内就会行动了。

  

  .

  .

  .

  .

  

4月19日,星期四:

  “Error?伙计,你在吗?”

  今天没课所以昨晚熬夜到四点半才睡的Error被手机铃声吵醒,他裹在被窝里愤怒地滚动了两下,在身体压到床边低矮的护栏一瞬间,即将从上铺坠落下去的半失重感把他吓清醒了,腰背猛一用劲弹回床的里侧,结果额头撞墙,好不一阵疼痛。

  Error用肘骨支撑起自己,趴在床上拿起枕头下面的手机,划屏解锁首先映入眼帘的是Classic的头像,然后是时间:下午三点。

  完全忽略掉自己其实已经睡了11个小时的事实,Error接起通话,中气十足地对室友喊道:

  “你妈的!老子没睡醒!”

  一大早就被临时导师DS!Ink叫起来的Classic一时没忍耐住,稍微嫉妒了一瞬间。

  但他还是清醒过来,说了正事:

  “你来北区公园一趟,鱼鳞池山坡那里吧。刑侦科人都差不多到齐了——这事说不上跟你有关系,但我觉得你可能会在意。”

  “说。(打个呵欠)我还要睡……”

  “……我们在底部的排水沟渠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

  多年以后,DS!Error明白了有些命运是不可抗争的,就像当初自己被他人生之“初”结交的第一个“朋友”DS!Blue接管一样。

  无论是受到折磨还是折磨别人,任何事都不是他的过错。

  但他依然觉得,没能当时第一眼就认出DS!Ink的尸体,是他一生中所有犯过的错误里排得上第二愚蠢的一桩。

  也许追溯得更早一些,这个错误本质上是当初DS!Ink一意孤行独自离开的时候,他没能坚持跟上他。

  ————————————

  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了。

  

  那个尸体被挂在拦河网上,可能已经被风吹雨打两个多月,打捞出水的时候身躯依然比较完整,但是因为暴雨涨水的时候在水流中多次磕碰,身上骨折的部位非常多,使人难以判断哪些是生前还是死后的伤害。

  他裹了一身碧绿的水绵,长条的围巾水淋淋的,脚上的鞋子早已被冲掉。在他被挂住之后,不仅经过他的失根水草都被堆积在尸身上冲刷不掉,水中所有低等植物的孢子也都找到他身上来,钻进骷髅骨架的缝隙中生长。沾染着泥土、草和营养丰富的浮萍藻类,骷髅的骨架早已成为了昆虫孵化的温床,蜻蜓和蚊子的幼虫密密麻麻爬在尸骨的缝隙中。

  棕色的围巾,满是墨迹的衣服,缺失了大半颜料瓶的工具带,系在腰间已经半松开的外套也已经脏得快要看不出蓝色。

  “Ink”的身体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明显外伤,但他的脸已经完全毁容了。

  他的整个下颚和半张脸已经缺失了,残存的上颚牙齿也都七零八落:颊骨化为片片的碎裂一直延伸到眼洞里,里面的魔法眼珠大概就从那里掉了出来不知何踪;完好的左眼窝里那颗蒙着白膜、浑浊失神的白色瞳孔还在,早已无法对焦,空落落地对视着天空。

  少了一小半的头骨把原本包含在颔骨里的颈椎正面露出,颅骨破碎的边缘下,颈部骸骨上精致复杂的墨水纹身却还犹如烙印般十分清晰。

  Error基本看呆。

  他还没有想到过,骨头都还能衰败腐烂。

  领事的警官DS!Ink站在一旁观看,一抬一放的脚若有所思地叩着地面。

  这具在潮湿环境下腐朽严重的尸体被平放在担架上,更多的细节展露了出来:那绝对是Ink的衣服不会错;胸骨到颈椎上的纹身也分文不差,繁杂的图案和纹路在骨骼上依然清晰,一节黑灰一节骨白的脊柱连次序都没有错。

  “Ink……是他吧?”

  DS!Ink问道,他的眼睛紧盯着出神的Error:

  “你的朋友?”

  “……对,我的……一个朋友。”

  Error没有注意到DS!Ink的眼神,他只是望着不远处躺在地下被法医围绕的身影,嘴边略微抽搐,甚至略微牵动了眼中垂下的线。

  既怀疑又信任,再加上一点点意味不明的羞于启齿。

  而DS!Ink看到好像问不出来什么之后,就对Error“失去了兴趣”,耸耸肩膀,漫步回到Ink的尸体身旁,继续端详他现在的样貌。

  “学校没有备注带纹身的学生,但这个纹身辨识度很高啊。”

  DS!Ink若无其事地摸着脸颊,一层薄薄的化妆膜紧贴在骨面上,遮掩了他原本位于颌角的喷溅状墨迹,而在眼睛下面的位置勾勒出一条刀疤般的墨痕。

  “非常典型的溺水冲刷伤害……没有证据表明这一定是刑事案件……先带回冷库吧,等事件性质确定了,就按正常程序执行死者的遗嘱。”

  “Ink”当然是写过遗嘱的,而且是在他失踪的前一夜,2月12日那天写的。里面的内容除了正常的财产分配外,还有一条看起来很诗意的“意向”:

  ——希望自己的尸体将来被发现后,可以不埋入土中,而是直接烧成骨灰,洒进海里。 

 

  

 

 


  在Ink的尸体被人们发现的同一天,也正是Dream即将动身出发去研学旅行的日子

  SD!Dream先生,Nightmare的前任室友,因为经济犯罪问题而被以DS!Ink为代表的正义王朝抓进了监狱,现在还蹲在牢里;Shattered Dream,前些日子在攀岩活动里出了点意外,钉绳不知被谁蓄意剪断,摔断了腿还躺在医院。所以,现在整栋公寓里只有Nightmare一个人居住了。

  虽然对他把蜘蛛当宠物理解不能(Dream理想中的宠物应当是金黄金黄的小只柴犬),但那天Dream就是不知为何,突然很想出发前去探望自己哥哥一下。

  当时还是上午八点多,室友Error鼾声如雷没有醒过。Dream所要搭乘的公务车在下午一点半开动,去拜访一下哥哥时间十分充裕。

  

  然而这最终成为了他旅行没有去成的原因。

  

  公寓的外墙似乎被什么东西破坏了,Dream一来就注意到了。地上散落着零星的破瓦和碎砖,而上方对应的窗口玻璃已经粉碎,屋顶上留着巨大的抓痕。

  而且那正是Nightmare所住那层楼的窗户。

  不管怎样,Dream走进了这座房子,然后伸手去按电梯按钮,却发现电梯早已停运。

  ——他还不知道电梯的缆绳已经被咬断,那部厢间无助地坠落在底部,砸塌了部分地下车库。

  于是Dream绕行试图走上去,在即将走到的时候,在楼梯拐角处眼角余光惊鸿一瞥,停在了距离Nightmare的住所一层天花板的地方。

  

  在楼梯拐弯的空当处,Cross的脖子上缠绕着从上面垂下来的黑色触手,整个身躯被吊在半空中,早已一动不动,随着Dream步伐的惊动和穿堂的微风在空中略微摇晃。

  他的眼睛既没有睁开,也没有闭上,只是那么眯着眼,望向不知什么地方。

  Cross的脚下是Dream所站立的那一层楼梯的栏杆,之前未被注意到的塑料凳倾倒在一旁,像是被人用脚踢翻。

  明显Cross已死去多时。

  

  极度的震惊让Dream失声了足足两分钟。

  然后换来他的一声吼叫:

  “Nightmare!?!?你干了什么??!!快放开他,放开他啊!!!”

  Dream几个箭步冲上楼梯,脚步快到他几乎感觉不到足底有接触阶梯,然后一把扶住身旁的楼梯扶手,才在看见Nightmare的样子之后没有摔倒。

  满地都是黑液与血的混杂,黑红黑红,互不相融,犹如带血丝的浓痰。


  Nightmare的尸体七零八落镶嵌在这堆复杂的半凝胶状态的负能量液体中。由于死前漫长而彻底的切割,他身体里面所有的血都流了出来,但数量依然不到他周身那些黑色负能魔法液体十分之一,只是为这些幽邃的深黑加上了一层猩红的底色。

  那条绞死Cross的触手还在他的背上,他的脊背被卡在栏杆内,滑出栏杆缝隙外的那条长长黑色触手下面就吊着Cross的尸体。

 

  

  

  

  

  

  

   

  

  

 

 


 

  


 



 

 

 

 

 


  注①:梗出自年终《迷途》中魔王的灰鹦鹉。

  注②:紫蕈( Beasttale瀑布特产之一)是一种有智能的蕈类植物,生活在黑暗的地下环境,通常和尖叫蕈一起共生。尖叫蕈能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把其他生物吸引过来;旁边的紫蕈用触须将生物杀死,尸体逐渐分解成肥料被两者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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