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子野心》【4】 骨科大学支线
星期六的咖啡厅显著地比Cross两天前来的时候热闹多了,人来人往,仿溶洞风格装修的天花板上垂满钟乳石,塑成一定形状的假山和石笋别具心裁地充任屏风或桌椅的功能,人流中露出两个毫无特色的大水池,栽培箱里种着紫杉和崖柏,树荫下的小桌旁有人在喝酒,也有些人边喝软饮边玩桌游。
Cross的首要任务是先找到一个空位。这与那天他和Ink谈话时的静悄悄已经截然不同,这个人为开凿的地下空间现在迎来客流高峰期,来客很多,在灯火辉煌下如云穿梭,桌上的玻璃杯里盛着红、黄、绿、棕等各种颜色的饮料,大肚瓶里闪动着圆柱形的透明冰块,冰镇着晶莹的凉水;天气并不热,但是将雨未雨的空气有些窒闷,而且本身就在拥挤的人群当中,热烘烘的氛围当中看到一杯杯整齐漂亮地浇淋着木瓜果冻、抹茶软膏或者巧克力酱的冷饮还是会食指大动。
一个水池旁的小方桌是空的,Cross瞅准了奋勇挤过去,犹如玩PVP竞技在敌方的领地上插旗般向座位里一坐。
Cross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裤子布料被润湿的冰凉触感,喷泉里的水就正好撒偏了些,哗啦泼在了Cross身上,然后水流慢悠悠地移回池子中央,直到喷泉把Cross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的雨伞内侧完全打湿透才心满意足回到正轨。
……难怪这是个空位。
椅子上的积水彻底浸透了Cross坐在椅子面上的裤子,但他放弃了治疗,准备任由骨骼身躯不多的体温慢慢烘干它;至于还会洒水的问题,他不是正好预防回去的时候下雨而带了雨伞来吗,撑在身边就好了。
于是Cross把伞打开举起,之前被淋进来的水就顺着雨伞把手又哗啦啦灌进了Cross的衣领子里。
Cross仿佛听见了自己内心深处X-Chara的声音在骂他智障。
“一样硬挺过去就好了,反正骷髅怪物没那么容易感冒……”Cross自暴自弃地想道,“X-Chara”嘀咕着“你个白痴”之后再次沉入了他的潜意识深处。
等了大约十来分钟,他要等的人就顺着手机定位找到了他:戴着兜帽长袍的Epic在人群中被挤得脚不沾地,几乎是一路凌空而来,搞得Cross莫名想笑:
“嗨啰Bruh!”
“嗨呀Dude!”
当Epic终于坐到了Cross面前时,他还来不及注意到对方身上的水渍,喷泉就再次将一股水洒在了Cross头顶撑起的雨伞上。
“呃嘿嘿……不用在意……我已经撑伞解决这个问题了!你那边没问题,基本淋不到你那的……”
Epic对此感到有点好笑似的,脱下了身上的长袍丢给了Cross。Cross不明所以地接过,看着Epic挽起里面的毛衣袖子,把骨臂伸进水池里开始摆弄池底控制喷泉的魔力法石机关,简易地扭转几下,喷泉的运行轨迹就改变了。
“现在问题解决了Dude!”
然后Epic就把刚刚披在Cross身上的衣服拿走穿了回去。
苦了的是坐在喷泉另一侧的一对人类情侣,SS Chara和一个站审判位的Frisk,原本的安全地带突然成了重灾区,吃饭吃到一半喷泉突然泼了一桌。
“Cross,安心地点些什么东西吧!我请客!”
“哇哦,真难听见你主动说这话!你今天没事就请我来咖啡馆做什么呢?无事登门非奸即盗啊。”
“我进来的时候已经问过吧台小哥了,他认得你,告诉了我你的桌牌号,由于我不知道你想喝什么,现在没点几样,先来杯果子露解渴吧,点心看菜单。”
“卧槽?谁认识我啊?”
“你进来时Bird那么大一双黑鸦毛翅膀没看见?他在这里打零工啊。”
“艹,亏他记得我,这么多客人。”
“鸟类对情景的记忆力好着呢。”
“喂喂喂背后讨论我什么呢!两位的果子露好了!菜单留你们这里,点好了再摇铃叫我!”
长着翅膀空中扑腾过来的Bird笑嘻嘻地在两人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碗冰激凌般的冷饮,吹了声口哨祝贺道:
“约会愉快!”
“这些人对我们都什么误解啊……”Cross抱怨道,但他并没注意到Epic拢紧兜帽口遮掩下微妙而又隐忍的表情。
“对……他们满脑子里就只有调情一个主题,咱先喝点什么吧,菜单我拿着,你先喝。”
Epic说着猛一低头拿菜单遮住了自己的脸,然后伸手把那盆食物往Cross的方向推了推,冰裂纹装饰的碗里流质的蔓越莓果酱上撒着蛋白糖霜,里面还漂着白巧克力碎片,看起来就像……
“不了不了,你喝吧,我拿另一份菜单看看。”
Cross赶忙拒绝了。
他现在看到夹杂着白色碎片的红色液体就会产生一个让他恶心得吃不下饭的联想。
“噢……好吧……点什么呢?奶酥可以吗?上巧克力釉的甜甜圈?还是什锦果干?但我记得你不太喜欢吃菠萝蜜……”
“没事的Epic你只管点就是,我最近食欲不开。”
“你真没事?”
“怎么了?”
“昨天下午我看见……昨晚听说有个人坠楼了,然后Ink没有回寝室,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是真的吗?”
“他的事我不想管,Dude,我是认真的,至少现在,任何有关Ink的事情,我 都 不 想 管。”
这生硬的拒绝更让Epic感觉Cross与Ink的事有牵扯了,但是Cross明确坚决的态度并没给他留下追问的余地。
“嗯……那你听说过另一个事了吗?我也是今天上午才得到消息的。DS!Nightmare大闹了Nightmare家一场呢,说他非法屠宰动物?”
“哈?什么?!发生了什么!?”
Cross突然鲤鱼打挺坐直身体,反倒把Epic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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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原本是个平静的星期五下午,下课铃在歌唱,学生们在罚站,在这样平和的一天里,Nightmare选择继续痛骂他班里那几个考试抄都没抄及格的白痴。
想着马上就要周末心情愉快的Nightmare骂得口齿流香痛快淋漓,就连自习教室里的无关人员都瑟瑟发抖,个个抬不起头。
“抄都能抄错,小学怎么上的?!还把人家名字都抄上来了!你们每个都给我去那个800米一圈的军训场跑5圈!”
他骂着骂着骂到一半时,一个阴影从他背后包抄了过来。Nightmare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头上就挨了敌方被卷成卷的报纸的一敲。
教室里几个邪骨都好奇地从书缝底下露出了眼睛,想看看这一幕是谁在Nightmare背后,接下来将发生的事情是虎口拔牙还是神仙打架。
Nightmare一巴掌砸在讲台上,刷地扭过头去,怒气冲冲地看向敲他脑袋的人。
X-Gaster手拿被黑液玷污了的旧报纸卷面无表情。
“……院长……?”
“我听说了你在我的车库里饲养违规宠物的事情。”
这下不止在自习室里偷窥的Murder和Killer更感兴趣了,就连刚刚正在被疾言厉色训斥的Horror都悄悄抬起眼睑旁观这场世纪大战。
他们的暴君班主任居然也违规?还是养宠物违规,宠物还养在别人的地盘上!
糟了。Nightmare心里一万个骂艹。他不至于怀疑Cross会向X-Gaster告密,但问题是Cross是X-Gaster的儿子,被他收拾得再惨也不会比他这个倒霉的外人悲催!
“鉴于你为我校做出的卓越贡献和工作中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我不会为你非法侵占他人地权提起任何诉讼。但是经鉴定,你的违规宠物是一只受保护的濒危珍稀动物,而且是具备强不可控性的龙系魔法兽,你没有取得饲养许可证,我已经通知有关人员将其放生。希望这次你汲取教训,认真反省,下次不要再那么做了。”
在X-Gaster面前被训得无地自容的Nightmare把他的官话全当屁话放了过去,但是重要信息并没漏过。
完了,Wrym Papyrus完了。
他当然不至于能相信X-Gaster的“放生”。雇佣一群边境的佣兵,架住一只刚刚成年的飞龙完全不成问题;而他听Cross说过,X-Tale位于魔法不受禁锢的“边境”,虽然已经被毁但废墟还在,把“放生”的怪兽架到那里去,不管发生什么彻底都是X-Gaster说了算。
没救了,反正他尽过力了。Nightmare想着,总算他没亏待任何人。
“……好了,告辞,继续忙你的吧。”
X-Gaster结束了他的训斥,将报纸扔进了教室门旁的垃圾桶里,转身背着手就走了。
Nightmare长吁了一口气,眼角余光瞟到Horror在吃吃偷笑:
“你!给我多跑20圈!”
然而Nightmare还是预料错了,他的苦难还不止这点。
下班回家路上他在空车库前跟DS!Nightmare吵起来了。
“……都说了这不是我干的!你看那锁链都是被焊切的,我要是这里的主人直接用钥匙把锁打开不就好了?!”
“不是你?那谁给这只野兽上的枷锁?你敢说这不是你抓来的吗?!”
“我真不是啊!……”
……
莫名其妙连背两锅的Nightmare郁郁回到家,抱起他家真正的宠物——那只脸盆般大的鲑鱼红山地捕鸟蛛,双手与触手六肢齐上猛撸毛茸茸的蜘蛛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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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ross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于是选择了闭嘴。
“Nightmare倒了霉啦。不过你认识那个死去的孩子吗?听说家属打算明天火化。”
“什么?”
“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个坠楼的人,还是一个小孩呢。”
“什么时候的事?!”
“你不知道?昨天下午啊,我逃的那场讲座的时间。Ink事后还是记了我的名字,淦。”
“记了……你的名字?”
“没错。倒推时间,那个孩子死的时候他正查到我,奖学金没了没啥大不了的,就是那个写检讨烦,待会儿我得下载个狗屁不通文章生成器,看看是要五千字还是两万字的……诶,你咋了,Bruh?”
这时,已经想明白这些逻辑关系的Cross无力地伸手扶住自己的额头,半瘫软在桌子上:
“天哪,我都放过了什么东西……”
Draconis听说了学生部办公楼摔死人的新闻以及Ink夜不归寝的小道消息。
Ink什么话也没说就直接在外面过夜的情形虽然并不是没有,但的确发生得很少,再加上刚刚死人他就杳无踪迹,怎么看怎么可疑。
但他有绝对的不在场证据,那场讲座里登记着早退学生名单的记录本都还保存在JR的证物室里,司法笔记鉴定都出来了,是他签的没错,那么Ink就不可能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命案现场。
JR确实缺人。DS!Dream生前太包揽一切了,他始终认为自己只需要一些年轻而有活力的下属而非与他平等共事的人,以至于正义王朝中唯一算得上高层的人居然就只有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实习生,其余竟然没有一个人有资历,让人难以相信这个庞大的组织里居然除了DS!Dream之外其他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可这个时候就连那个实习生都联系不上,正义王朝里都是办事人员,找不到一个管事的领导,虽然工作都在按部就班进行,文件也都及时上交了,但是上交给谁呢……
Draconis想象了一下DS!Nightmare坐在DS!Dream的办公桌前处理文件执笔如飞的样子,忽然发现不管怎么想象都有一股浓浓的违和感。
但那迟早将成为现实。
还没准已经是现实了呢。
他的Papyrus躺在对面上铺稳定地发出轻微的鼾声,没有警惕感地熟睡着;而他却站起身走向阳台。
他们住在底楼,而他看见对面树林里有个人。
“朋友,别把我当傻瓜,就算是独眼龙,在微光环境下视力也好过受最好训练的精英士兵。在我面前躲躲藏藏真的没有价值。”
黑暗中的来客沉吟两秒,走了出来。
“你这还做黑市生意吗?”
Draconis盯了DS!Blue两秒:“在这里不做。”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Ink拿来砸我的那瓶炽凝胶是他自己搓出来的喽?”
DS!Blue斜倚在树木旁,脚尖抵着花园里的长椅,懒散地微笑着。
在陌路上遇到个懂行的人。
“那个啊……不是卖的是送的。话说你在这里做什么?如果我早知道Ink是想对付你的话,我肯定要抢单,毕竟你在JR通缉榜上身价不菲啊。”
DS!Blue吐槽道:
“那不太好吧伙计?开口谈钱伤感情的啊。”
“开玩笑的,你太滑不留手了,要是我只知道你在这校园里我肯定没兴趣满大学找你;但你最好是来这里有什么话说,不然……”
送上门的点心没人会不要。
双方武力值差距让DS!Blue感到略微不适应,他很清楚在同样不能使用魔法的情况下人不可能扳得过野兽,虽然现在“野兽”维持着完好的人形。
“我准确些来说,是来问你个问题的,龙先生。”
“嗯?”
“这附近有个倒卖魔法生物的地下商人,她告诉我最近在学校里居然接到了两单生意,一单关于龙,而另一单是有人租借了一只凶暴蝙蝠。牵线的人,前一个是这里的院长,后一个是院长的儿子Cross。请问,与你有关系吗?”
“龙……?”
Draconis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依然在安全环境下熟睡着的弟弟,确认着他的存在,时间久到DS!Blue以为他走神了。
没有Beasttale的Sans会不关心龙。作为古龙最后的新成员,他很明白自己这对兄弟就将是那个世界中龙族的“endling”(意为“某个种族最后存活但也已经无法再繁衍的个体,该个体死亡,种族则正式灭绝”),他们一旦消失,世上就再也无龙,虽然他们可以活无限久,但他们永远不会有古龙纯血的后代。
“……涉及什么样的龙?”
“一只飞龙……”
“那没事了。”
Draconis抖了抖斗篷披肩,突然进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状态:“你应该知道,我们是古龙,飞龙非我族类。”
但不知为何,他的声音还是有点沙哑。
【到最后他们直奔我而来,却已经再也没有人能站出来为我说话了。】
是因为想起了这首诗作者的结局吧。
“但感谢你的消息,老规矩只问情报不斩来使,你滚吧,我说要抓你图那赏金是开玩笑的。”
“谢了先生,但第二个问题呢?我想如果是您这边的人的话,不需要凶暴蝙蝠作为坐骑吧?”
“这附近有人租借凶暴蝙蝠的事情?”
Draconis在这个熟悉的话题周围迟疑地嗅了嗅对面DS!Blue的意图。
只有建立在巨大洞穴中的城市里才找得到饲养这种动物的兽栏,因为训练它们飞行需要非常辽阔的空间作为场地,而Beasttale的地底世界正满足上述所有条件,他们的地下城中作为飞行坐骑的凶暴蝙蝠十分常见,这是公认最快捷的非魔法交通方式,甚至Frisk都还在Papyrus的建议下尝试着骑过几次。
“可能是JR的那小子?毕竟如果他是要调查龙类的话,就不可能寻求我们的帮助。Beasttale系列AU的龙类在多元宇宙中心地带修建的前哨巢穴基本都集中在那个山区里,我和其他Beast不可能为了帮他破案就去协作调查自家人。凶暴蝙蝠是不错的选择,在地下,也只有龙才能比凶暴蝙蝠飞得更快……不对,地下?凶暴蝙蝠根本不能长时间承受日光啊?”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DS!Blue摊手道,“首先JR的人不可能跟这里的黑市有染,也不至于让院长的儿子去带路;其次凶暴蝙蝠本就是地下物种,不能在地表长期生活,即使在地表也只能夜间行动,而JR那位要调查的山区,高山日光强烈,他不太可能每天晚上赶路白天睡觉吧?”
“这……我就不知情了。是Ink租借的吗?他门道挺多的样子。说实话,来到这多元宇宙的中央地带之前我完全不相信我会这样评价一个不怎么会魔法的普通学生。”
“说来也是我的失误,”DS!Blue叹了一口气,“前两天我把关注重点放到我的私事上去了,剩下的注意力则全部放在了X-Gaster身上,完全没关注Ink和Cross的去向。”
“噢,我原以为你还能说出Ink这会儿在哪里呢。”
“我不太敢相信我其实说得出来……我不太确定。”
DS!Blue伸手在他的笔记本背包里掏了掏,科学无法解释为什么他在这个看起来扁平扁平毫无任何鼓起物的包里拿出来一个硬货单反,按亮打开了一副照片。
虽然距离有点远,但是Draconis眯起右眼,左眼仔细凝视,在微光环境下相当于人类四倍的视力依然精细:
那是一具半沉在水中的尸体,乍一看身形很像Ink,身上的衣服是熟悉的棕色衬衫,挂着颜料带,脚上还穿着Ink的帆布鞋。
“给我看看——?”
Draconis的声音不可置信地提高了一个八度,DS!Blue耸耸肩把相机扔给了他。
他稳稳接住,然后手忙脚乱调了半天放大相片:因为水深的问题,尸体拍摄并不是很清晰,而且它似乎是头下脚上栽进湖里的,死者的脸并不是很清晰,但隐约能看到它的头部并不是很完整。
“你还说你没见过他??你都把他弄死了!!!”
DS!Blue反问:“你相信他死得那么轻易吗?”
“拿'轻易'来称呼你的手笔真的是太名不副实了。如果Ink死了,那这事就算完了,幸灾乐祸加我一个。”
“得,”DS!Blue一脸忧郁,“我这是黄鼠狼到了鸡窝边上,有理说不清了。JR的人以为DS!Dream的事是我干的,而你也把Ink的事栽在我头上。真是过奖了啊,告辞。”
他转身直接离开,连单反都不要,直接就重新隐没在了阴影里,只不过Draconis依然能很清晰地看见他迅速地渐行渐远。
至于Ink之死,其实Draconis信,Ink再怎么说也不过就是个比普通人类强不了多少的生物,世上能杀死他的人或东西多了去了。只不过不知为何,他的第六感还是在他身后冲着他大声尖叫,可是他听不清。
……
……
4月3日这天,DS!Error没想到,他居然在这里遇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Error也不知道他该说什么好,反正遇见了就是遇见了。他们相对而立,相似的外貌肤色和接近的身高体态宛如一对双生兄弟。
“要与我同行吗?”
DS!Error出于礼貌,还是出声问道。
之前没想好说什么话的Error不耐烦地哼哼两声,既然要去拜访的是同一个位置,那就两个人一起去吧。
早就默认同意了的事情不要再谈了。
“没有想到啊……这次是在这种地方过生日。”
“我他妈也没想到,你居然连个蛋糕都没带。”
“哈哈……不过还是谢谢你,Error。你的确是我们的兄弟,Template会喜欢这个蛋糕的。”
一个插着六根蜡烛的彩色生日蛋糕,最终还是放在了Template的骨灰盒前。
两个人一起沉默着。最后,蛋糕的主人梗着脖子,叉着腰,雄赳赳气昂昂地在空旷的灵堂朝这个生日的主角喊道:
“生日快乐!小鬼头。”
空旷的殿堂里回声鬼影重重,安静下来后,附和的DS!Error稀稀落落的掌声与哽咽不全的生日歌便势单力孤地响了起来。
让不得安息的人下葬,能不能说是安葬呢?
Error其实还是比较在意Ink的失踪。
他是在Template出事那天不见踪影的,确认Template的尸体时是Error确认Ink还在的最后一个时刻,除此他再也没有见到Ink。
而且出事的那个日子,如果仔细回忆一下,他能想起来一些事情。
他第一次参加聚会的时候,Ink说了三年前的2月13日有一个黑色的弃婴死亡事件;而Template死亡那天,也正是2月13日,并且都是星期五。
死亡,黑色皮肤的孩子,十三号星期五,也许这些巧之又巧的悲剧有部分是巧合;但如果说是单纯的巧合,那并不令人信服。
“大概是哪个同学想出来的厄运日恶作剧吧,也许是我也说不定呢~”
Error突然就想起Ink说这句话时的语音语调。
但这个时候,他却觉得Ink的性格并不像一个精神变态的连环杀人犯。Ink不像是有闲情会故意挑一个特殊时间玩循环制造恐怖的暴徒,即使他的文雅只是已经与皮肤融为一体的面具,但性格不会作假。
就凭Error认识他的这点时间也能察觉,他是个很务实的家伙。
但是接下来他为什么消失?在这个时候消失,意味总是不祥的。他担心这不是出于计划,而是已经遭遇不测。
4月15日:
Error在Template生日的次日孤独地过完了自己的生日之后,原以为最近不会再有什么人过生了,几乎是在他恢复正常生活轨迹的同时,Ink的朋友们就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什么了。
Classic躺在床上诚心诚意地向他为大家遗忘了他的生日而抱歉:
“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4月4日是你的生日呢?下次一定给你办聚会,Underverse院一家亲嘛。要不这次直接在Ink的生日补办了?”
“不。”
有社交恐惧症的Error更愿意在节日里一个人待着,而不是被一大堆陌生人围在中间成为他们聚餐的借口。
“……不过Ink不是还没回来吗?难道你们知道他去哪了?”
“我们也不知道,不过也许今天他会回来呢?……以往都是我们给他惊喜,这次就看他会不会还我们一个惊喜了。”
“我看你们就是想找理由聚餐吧?”
Classic在被子里舒服地蠕动了两下:“朋友,我喜欢你的直白。但不管怎么说,肯定有人对Ink是真心的。”
Error爬下床铺,背对大门面向Classic,无力反驳地挠了挠头。
现在寝室里他就与Classic最合得来。Blue出事,Ink失踪,DS!Nightmare经常人影不见,Dream虽然是个不错的人但也不是Error喜欢的类型,只有Classic这个同期生与他比较亲近了。
“那你今晚……”
一只骷髅的手突然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这只手比一般人的手要大,温度还偏烫,把Error按得弹簧般跳了起来。
“哎呀对不起!力气使大了呢!”
转过身后,之前在Error身后出现的是个瘦高的人影,是一位“Papyrus”,笑眯眯地给Error道着歉。
他戴着黑色的半指手套,十指非常长,指尖长着锋利的爪子;脖子里纯度极高的梵塔黑围巾平滑地装饰着非常细碎的小荧光斑点,虽然只是一条中长的围巾,但因为恰到好处的配色,它显得星空般深邃。
“Draconis Papyrus?”
“感谢你还记得我。” 可能比一般的Sans身高足足超出一倍的小Draconis咔哒打了个响指,金橙色的眼睛一眨一眨。
这位在Ink介绍现存Beast兄弟当天是见过的,只是“Papyrus”们混的圈子跟他们根本不一样,所以几乎没有和他见面的机会,与他们打交道的基本都是他的哥哥,Error都快忘了Draconis还有个比他高那么多的弟弟了。
觉得有点口渴的Error边朝桌子走去边问他:“你来做什么?”
“今晚聚会我是负责做饭的几个人之一啊。我来问Dream在不在,好核对菜谱……”
刚刚端起桌上的咸苏打水喝了一口的Error噗呲一声,水雾全喷在了旁边Ink的枕头上。
这确定不是来炸厨房的?
小Draconis一脸茫然:“捏?”
Classic赶紧从床上坐起来,拉住Error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解释:
“ 'Papyrus'的威名大家都知道,所以他只负责往面包上涂果酱。”
Draconis总算来领他的弟弟了,这家伙右边肩挎一个篮子,装满酸奶油、蒜泥蛋黄酱、抹茶粉末袋与各种调鸡尾酒的香料;左手提着一堆袋子,里面是马面鲀之类适宜煮火锅的鱼、不同的肉类和蔬菜。
“今晚的主题是法式甜点和火锅。不能吃辣的人也不必担心,大家都摩拳擦掌呢。”
一向懒得动弹的Classic振臂欢呼一声跳下床来:“欧耶!谁烤蛋糕?”
“不出意料该是Dream。拦着那群弟弟点儿,做菜等同下毒的厨师我还真的是第一次见。我们家的Papyrus起码烤的肉还是做得不错……”
门外另一个运输食材的Sans探进了头来:“你对'做得不错'是有什么误解吗?”
“别提你老弟了,上次去你们AU做实践周活动,Horror尝了一口你弟弟做的烤肉都被火炭烫了般喷了出来,然后一头栽进河沟……”
“那味道我至今还难以忘怀,实在,太辣了……”
其他人还在絮絮叨叨,站在最外面的Nightmare哐地拍了下门,门窗都为之震动,他的声音沉痛而洪亮:
“兄弟厨艺这种事,饭锅莫说菜锅黑,大哥莫说二哥。”
随即响起的是一片叹息声。
“……”Error依稀记得今晚生日蛋糕的主厨好像就是Nightmare的兄弟Dream来着。
大家唉声叹气地向聚集地进发。
这场聚餐里并没有发生惊喜,直到深夜凌晨三点彻底散场,Ink也没有出现。
晚上大约八点钟的时候大家烤好了所有的柠檬奶油面包和奶香抹茶饼干,Draconis兄弟俩一直一声不吭对着鲜红色汤油不断冒泡翻滚的火锅猛下毒手,大鱼大肉一半都下了他们的肚子。
不过好在鲜果菜品和肉食都是他们采买的,数量本就多得吓人,就算只剩一半其他人一顿也吃不完。
整场晚宴所有人通力合作,烧火的烧火调酒的调酒。Error负责把Killer削好的土豆切片,他嫌弃菜刀切得太慢,去好皮的马铃薯又太多,干脆拿起Draconis兄弟带来的那两根筷子,在筷子中间拉起自己的魔法蓝线,算好间距排列好后对准菜板上瑟瑟发抖光溜溜的土豆挨个扣了下去。
“这次总算是正经的辣火锅了……”人堆里有个人哽咽着哀叹起来。
“趁Dream烤蛋糕不在,我必须吐槽!羊肉都能做成甜的!那简直!还能吃?”
“你说上次的奶酪火锅我记忆犹新,融化的芝士、樱桃白兰地和白葡萄酒,涮海参片和压紧实的鲑鱼籽……”
“当时我还记得咱们的民间美食评论家Horror问了Nightmare一句,'你弟的舌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他一脸'你不都看见了'的表情,辛酸到爆出天际。”
“Dream做的肉食类也就Ink吃得了……不见得他喜欢,但能承受得住如此离经叛道的味道也不容易……”
说着说着,Draconis斜了旁边切菜板上听得走神的Error一眼:
“你能停手了吗?不用再切了,谁他妈涮火锅涮土豆丝?”
Cross大约在晚宴十一点钟时提前离场。
Ink一直没有给他发消息,石沉大海般消失了将近两个月,但随着时间推移Cross只感到越来越不安。
他已经成功借X-Gaster之手害死了Wrym,Cross原本以为他那父亲还会把他再叫去训斥一顿,但没想到最近这段时间X-Gaster一直沉迷工作,连讲座都推掉了,夜以继日地在资料卷轴堆里研究着什么东西。
这事情很可能跟Ink最后留下的那堆他看不懂的资料有关。Cross有点担忧他的父亲。
“不,随他去,那老东西就是劳累过度猝死了也跟你没关系;再说,老东西知道分寸,不至于猝死的。”
X-Chara抱着手臂在他耳边低语着,虽然措辞强硬,语气却不太有底气。
“还是去看看他吧……如果这个时候他还在工作,我们就催他去睡觉。”
“……”X-Chara没有表示异议,无影无踪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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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楼稀落的灯火在黑夜中一动不动,亮着的窗户中最高的那一扇俯瞰着下面无数沉默的屋脊。
X-Gaster仔细地把文件逐封砌好,讲究到了每一个细枝末节上,鸽笼式的信架和每撂书之间的间距都摆出了平时他都不屑于追求的精度。他很慢地进行收尾工作,因为他在拖延面对最后一封信的时间。
对Ink的死坚信不疑,却又在Ink生日的那天收到了他死去那天写下来的信。
虽然很疑惑为什么写着2月13号日笺的信会在4月15号这天才到,不过X-Gaster是不太愿意面对这封信的。
很抱歉……Ink……我的朋友。
但无论如何,他肯定会阅读它的。他从不逾约。
他仰面靠在椅背上,薄薄的眼镜片背后茫然的目光注视了窗外幽邃的夜空一小会儿,看着大学城上方无动于衷亘古不变的高空,户外寒风冷冽,窗玻璃却格挡了它们,护卫着室内带有人情味的温暖。回过神来后,他钩住办公桌底放脚用的搁板,拉回身体,回到台灯明亮的照射范围下,拆信刀一点一点裁开糊住信的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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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oss走在15层的楼道中。他不太熟悉X-Gaster的办公室,在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房间都熄了灯的昏暗回廊中寻找门牌号花了他一点时间。
就在他快要循着数字找到那个办公室时,他突然听见了X-Gaster的笑声。
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狂笑,笑得前仰后合、撕心裂肺,笑声却森寒悲怆,穿过墙壁和阁楼,浓烈的绝望犹如湖底呼之欲出的水怪,让人心生怯意。
在不苟言笑的X-Gaster的生活中,让他发出这种声音简直荒唐到闻所未闻。
强烈的不祥预感,Cross和“X-Chara”的声音在脑海中突然同步: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必须阻止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
Cross不顾一切地冲向了传出笑声的办公室,用肩膀撞开门,张嘴正要喊X-Gaster的名字,但是依然已经迟了。
他愣在门口,张大嘴,惊讶而痴呆地望着X-Gaster骑在写字台上的背影,大开的窗户吹进阵阵冷风,资料卷轴在风中猎猎而动,最上面的几张论文纸已经被吹落,在空中翻飞。
X-Gaster仍然在笑,神志不清般地大笑着;他丢掉所有面具和仪态,忘记了自己的辈份和身份,像个疯子一样,像个孩子一样,手脚并用爬上高高的写字台,推开窗户,寒风一下子灌进房间,瞬间驱散了稀薄的暖意;乌黑发亮的皮鞋踩在不久前他精心整理过的白纸上,被蹬得破损飞扬。
“这就是真相!这就是真相!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他高声呼喊着,笑出了淋漓的眼泪。
Cross迟钝的神经终于被这充满危机的声音彻底惊醒,他咆哮着追向他的父亲,伸出手徒劳地想要拉住他的衣角:
“不!回来!那里危险,父亲!”
然而X-Gaster已经在楼外的窗台上站起身来,从15楼的高空中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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